直到我一口气把余下的八集全部看完,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栏亮起扎眼的红色时。
我才反应过来,我似乎选中了最错误的选项。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但我却连一丝一毫的困意都没有。
故事在象征着夏季的“极昼之国”时隔百年再次迎来夜晚落下帷幕。
十二集,每集除去OP和ED不足二十分钟的篇幅,显然不足以演绎整部作品。
就算没有看过原作,也能轻而易举地从书名中猜到后续将要讲述象征秋季与冬季的国度的故事。
但是,已经足够了。就算故事至此戛然而止,也丝毫不能掩盖它的光辉。
故事的落幕依旧感动且震撼,依旧有着牺牲,有着奋起,有着成与败,有着泪与笑。
这是一部讲述冒险的故事,是一部讼唱英雄的故事。
毫无疑问。
这仍旧是一部俗套的故事。
可正因为他的俗套,才带给我了这样的感动。
能将俗套的故事写好,并不是像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况且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强行的“套路”与“反套路”的当下,想找到一个优秀的俗套故事又谈何容易?
在市场上流通的作品之中,勇者大多阴险而卑劣,魔王却总是在追逐良善与正义。
作为一名手游的文案策划,这一点我可以说自己比绝大多数人都清楚。
说到底,这也是我工作的硬性要求。
只不过,我的工作还要求我必须为我生出的婴儿再额外裹上一层名为“商业性”的襁褓。
是襁褓,又不仅仅是襁褓。
因为它将陪伴这个婴儿一生,长大成人,生老病死。
它拘束着婴儿,也束缚着婴儿母亲的手脚。
从我腹中诞生的婴孩,必须要成长为玩家们所希望看到的模样,而非我这个“母亲”所期许的样子。
四季物语不同。
它的确没有那么完美,即便经过动画化的修饰,它的剧情仍旧有些许逻辑上的欠缺,对话的描写也难免带着几分稚气,总是犹犹豫豫的主角看得人干着急。
它相当慢热,它还在我的心上割下了许多伤口。
可在我看来,它却和其他的作品并不一样,至少和当下的其他作品不一样。
它或许更像是十几年前的产物,像那个市场尚未定型,还没有人总结出类似于什么爽点爆点黄金三章之类捷径的时代的产物。
不靠着衣着裸露的美少女,亦不靠着故作世故的残酷深刻,更不靠通篇甜到发腻的蜜糖来引人注目。
它只是在讲一个波澜起伏的故事,一个有欢喜也有悲伤、有相遇也有别离的冒险故事,一个终将成为英雄的少年和他一路上结交的伙伴的故事,一个所有人都始终贯彻着自己信仰的故事。
它在认真地讲一个故事,讲一个我喜欢的故事。
也许正是因为让它诞生的那位母亲是位十四岁的少女,它才会如此令人动容。
少年热血,返璞归真。
它让我想起了那部名为“风姿”的,令我下定决心踏上创作之路的“物语”。
即便题材不同,它也让我想起来曾经占据我心中神作之位的“樱花庄”。
它让我想到少年时代那个不管不顾地追求着什么的自己。
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故事就是曾经年少的我追求着的东西!
它的火爆理所应当。
而我却用了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它的母亲,还对她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
我坐在窗沿发楞,随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狠不得现在就冲到星罗家里向她低头道歉。
但是我现在并不能……
脸颊火辣辣地,生疼。
躺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眼前浮现着的却是四季物语中一个个鲜活的角色。
我不禁感叹,星罗真的是位不折不扣的天才。
但是,我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部作品极其匮乏商业性的客观事实。
所幸作者的年龄成为了出版社相中的噱头,才令这部作品得以面世。
倘若她在当初投稿时没有注明自己十四岁的年龄,编辑恐怕连前十页都没看完便会它扔到不合格的那一摞中。
我并没有急着打开灯去翻看知夏借给我的书,也没有打开手机翻查“如何评价四季物语”的答复。
但我依旧彻夜未眠。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想这部分作品有哪里值得借鉴,还是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向星罗道歉。
也许是在思考,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能够写出如此令人向往的故事的理由。
还有可能我是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芥末。
又或许——我其实什么都不应该想。
现实世界之中也有象征着夏与冬的极昼或是极夜之国。
但那并不是我生活着的地方。
凡是晴天,太阳总会照常起落。只要是工作日,催促晨醒的闹钟便不会缺席。
哪怕今天是阴天。
吹干头发时,看着镜子里那个除了变得有些颓废以外,与大学时代别无二样的自己。
我仿佛得出了能够解答刚才那些问题其中之一的答案。
“是因为……爱吗?”
我想,一定是因为她平等地爱着自己笔下的每一个角色吧。
就像那时的我一样。
强行把节俭的知夏塞进出租车,并且嘱咐司机一定要把她送到目的地后,我也走向了家附近的地铁站。
上班高峰时间,连通着几个“科技文化产业园区”的地铁二号线总是人挤着人,今天也别无二样。
不过,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例外。
我的单肩包比往常多了一本书,两罐能量饮料,还有一份凝成一坨的海鲜焗饭。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一路上我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好让自己暂时不去专注于四季物语或是任阳身上。
可终归是造化弄人。
刚刚进到写字楼里,听到了电梯抵达那“嘟”的提示音的我便赶忙跑向了电梯间,要知道,写字楼的电梯可不好等。
然而,待我赶到时却发现,那唯一一扇敞开的电梯门里只有一个人,她正按着开门的按钮向我微笑。
“早啊,快进来。”
正是任阳。
“……早,谢谢。不过……呃,我刚想起来好像还没买早饭,总策你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啦,我已经买好了。那宋钥你稍微快点可别晚啦,最近对迟到管得很紧呢。”
我选择了逃跑。
怎么偏偏就是她啊?
按照管理她肯定早就到了才对啊。
逃避可耻,但偶尔也会有些用处。
我当然清楚自己与她之间早晚会把事情讲明白,从她那照旧的温柔笑脸中我也能明白,我们之间并没有演变成那种“告白失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情况。
不过,让我们就两个人同处在电梯那么狭小的环境之中,还是饶了我吧。
在这种情况下挤出笑容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出去逛了一圈买了杯瘦肉粥,盘算着她差不多已经去开周会了,我这才吭哧吭哧地跑上楼,赶在迟到前一分钟打好了卡。
之后,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工位,还没等我把外套脱下,便发现了桌面上多了的那颗橙子以及压在它下面的小纸条。
【你熬夜了吧?刚才看你气色不太好,吃个橙子补充点维生素吧,注意身体。】
这毫无疑问是任阳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