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从未从杜萌萌口中听到过类似妥协的话语。
从她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并没有说谎，但眼神中依旧透露着不甘。
她接过了那枚游戏币，颤抖着将它投入了柏青哥机器中。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又有五枚小钢珠被装填到了发射台之中。
但仅仅五枚显然无法填饱这台以欲望为食的可怖机器。
杜萌萌望着放置在机器旁边的手办楞了好一会，终于才下定决心按下了发射的按钮。
看着这样的她，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月，萌萌。你们两个先在这等会，别乱跑，我去个洗手间。”
在用尿遁离开现场后，我径直地走向了刚才的兑奖柜台。
兑奖柜台与柏青哥机所在的区域中间只隔了一堵墙，但因为电玩城里的噪音很大，我也用不着特意压低声音。
在柜台工作的依旧是之前那位小哥，他正在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聊天，看他的态度，那个人应该就是这里的领班或者店长了。
“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两位吗？”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才是客人，有什么需求尽管说……记得您好像是刚才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小姐的朋友吧？”
和大部分打工人一样，在领导的面前，小哥说话的语气更加谦卑了。
我向他跟旁边那位中年人点头致意，随后从口袋里常备的那包软中华中抽出两根分别递给了他们二人。
小哥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身边领导的脸色后才终于把烟接了过去。
“谢谢你的烟，可惜我们店里不能吸。客人，刚才他顶撞了您朋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有什么事您直说吧，我就是这儿的店长。”
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递这根香烟的意思。
打光五枚弹珠甚至连两分钟都花不到，但我估计以杜萌萌的性格她肯定会在最后一颗上犹豫很久。
就算这样时间也很紧迫，因此我不多做掩饰，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我想买下我朋友正在玩的那台机器里的奖品手办，您方便透露一下价格吗？”
店长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客人，您要是喜欢，为什么不多买些游戏币呢？本店里柏青哥机中奖概率并不低，而且也有对应的保底。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只需要一发就能中奖哦。”
我也以笑脸回应。
“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不就是因为运气欠佳才特意过来找您谈的吗？”
“看您的言谈不像是会沉溺于那种赌博机的人，想必是您是为了您的那位朋友吧？不好意思，我虽然能理解您的心情，可本店并没有那样的先例。”
“您是店长，开不开先例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这话就不对了，有些事只要做了第一次就难免会有第二次。况且，那个特等奖手办的用途，想必您还不太清楚吧？”
店长笑意渐浓，我也从他这副笑脸以及刚才那句话中寻到了希望。
“您放心，我保证不会用把它拿去隔壁换钱。若是不相信的话，您尽管开口，我可以奉上与奖金等额的押金。”
闻言，店长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用食指轻敲了下柜台桌面上的香烟，对店员小哥使了个眼色把他支开了。待他走远后，老板才又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单纯为了奖品来玩这种赌博机的人，我想您应该也知道那个特等奖跟奖金比起来值不了几个钱，您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感觉，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干涩的苦笑。
“我不想让我朋友在赌博上陷得太深。倘若这次她没能如愿，就算口头上答应了我说自己不会再来了，心里肯定也会惦记着。早晚也有手痒忍不住的一天。我得从根源上断绝她的念想。”
店长瞥了一眼监控，随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两个长得跟你都不像啊，是你女朋友？”
“不是，她们……嗯，她们两个都是我同事，我现在……还没打算交女朋友。”
“同事？为了同事你就愿意这么破费？”
“算不上破费吧，无非是让她把欠放贷人的钱变成欠我的钱而已。好歹还能让我手里有个把柄，好监督她让她以后别再做类似的傻事。”
听我说完这话后，店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按理说我是不该答应你的，你应该能明白，我们就是靠那位小姐这样的人赚钱的。不过嘛，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小伙子，我欣赏你。那个奖品你晚上十点之前过来拿吧，不要钱，就当卖个人情给你了。”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多个朋友总没坏处。虽说奖品不收你钱，但说好的押金你得付，我可没有完全信任你。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个还在读大学的女儿，那死丫头光是网贷的利息就……唉，算了，不提了。”
说到这，店长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监控，随即再次大笑起来，还伸出手拍了两下我的肩膀。
“啊哈哈哈哈哈哈，行了，小伙子，你用不着破费了，赶紧回去看看吧！”
店长这欢脱的语气令我不禁有些发蒙。
杜萌萌该不会是真的用那五枚钢珠就中了大奖吧。
我赶忙向他递上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和他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后，便赶回了杜萌萌她们那边。
果不其然。
那台柏青哥机上面的霓虹灯正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屏幕中心也显示着中奖的讯息。
杜萌萌正一脸惊慌地在机器和江小月之间来回看，江小月则是弯下腰去伸手私下了机器中吐出来的奖券。
“居然……居然真的……用最后一个……中了？！”
“嘿嘿，中了哦~啊！是学长！学长你回来啦，看看我中了什么~”
见到我回来，江小月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我身边，并把奖券塞到了我手中。
毫无疑问，上面写着“特等奖”三个大字。
“这是学长出钱买的游戏币，奖品就交给学长自己来处置啦~”江小月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踮起脚跟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你啊，有什么想说的话直接和她说不就好了？”
“那、那可不行……我和那位姐姐还没有熟悉到那个程度啦！”
我着实是没想到，江小月偶尔也会有这样害羞的一面。
收起笑容，板起脸来的我一步一步地走到杜萌萌面前，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奖券在她面前晃了晃。
“想要吗？”
“想、想要！”
“想要的话，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不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就算你想让我每天在公司穿女仆装给你端茶倒水，一直用‘欧尼酱’叫你也可以！就算让我主动为你做一些色色的事情也没关……啊呀！”
实在听不下去的我用了点力气敲了下她的小脑袋。
“把这个奖券给你当然可以。但你必须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沾染任何和赌博有关的恶习！还有，你得保证绝对不会再用花呗或者网贷去氪金！不管你有多喜欢那个角色和装备也不行！就算用不到花呗，至少也要留下足够应付生活的钱！听明白了吗！”
杜萌萌犹豫了好一会，最终终于点头答应了我的要求。
之后，我也向她承诺，在她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之前，会多关照一下她的饮食。
之后我们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兑奖柜台，替她换下了那个珍贵的限定版手办。
店长打量了我们三个一圈，笑呵呵地说道：
“一家三口玩够了要回去啦？”
“您可别乱说啊！”
“咦？我看起来和学长有夫妻相吗？有吗？！有吗有吗！”
杜萌萌依旧沉溺在得到珍宝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对此进行任何的吐槽。
“小月妈妈，我这里还有一张兑换券！”
好像并不是没有吐槽，只是单纯地接受了这种设定而已。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来这边了，兑换券自然也是直接用掉为好。
然而……
“这、这个东西……萌萌、小月！这个东西能送给我吗？！”
作为一等奖的奖品，店长取出来的是——
与我周末“买”给知夏的那个完全同款的超大号鲨鱼玩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