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私货预警，这里出现的是从目前宋钥角度上对斯特里克兰德的解读，并无冒犯之意。）
淋浴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周樱歌那白皙的后颈……
还有最后的那番话。
无论如何，我都猜不出来这个“四年之前的相识”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契机。
洗完后，我才发现周樱歌替换下来的内衣被大大咧咧地丢在浴室入口的拐角处。
款式意外地和我今天为她选定的一样是朴素的纯白。
我本以为以她那种有些色色的性格，会穿着那种带着蕾丝边的纯黑决胜内衣呢。
……
不对不对，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有些轻度的洁癖，不太能容忍自己视线所及之处有替换下来的脏衣服，即刻产生了把它们洗涤干净的冲动。
我不是没给女孩子洗过内衣，知夏的衣服基本都是我给洗的。
可……
这毕竟是周樱歌的贴身衣物。
倒不如说……
她为什么不自己洗了啊，又没有多麻烦。
怀着小小的抱怨，我喊起了她的名字。
“周小姐，你的内衣怎么没洗啊？”
“大叔你想用就拿去用吧，我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你总不能明天就这么把没洗过衣服带到学校去吧？”
“唔，说的也是，那大叔你就丢……”
说出丢字之后，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小会，最终把后面的“掉”字改成了一个长句。
“能不能拜托大叔帮我洗了呀~”
“那我丢掉了。”
“嗯，好~”
她爽快的应答方式令我赶到有些意外，不过我也没有多问，如果她不愿意自己动手的话，那也就只有丢掉这一个选项了。
我与她只是“朋友”关系，还远远没有发展到可以为她做这种事的程度。
说起来，内衣应该是……其他垃圾吧？
这种带布料的东西我总是会习惯性地把它当成可回收垃圾——垃圾分类可实在是够烦的，但也确实很有必要。
解决完了这个小小难题，从浴室出来的我习惯性地想要回自己的房间躺下。
我的房门并没有关，因此，走过转角时我才能直接望见那个环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书的周樱歌。
正在读书的她与之前判若两人。尤其是在那对出于我手的两条细长三股辫和窄边金丝圆框眼镜的陪衬之下，她俨然就是一位完美的“文学少女”。
即便有主打可爱风格的熊猫睡衣拖后腿，她身上的文艺气息也未遭削减。
在这个瞬间，我才由衷地感受到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那位天才小说家星罗。
她手中那本书的封皮是蓝色的，封面上绘制一弦弯月与一位画家，用白色的大字写着它的名字。
月亮与六便士。
看着这书名我不禁在心中感叹起来。
抛去对它的评价不谈，只谈我自己。
我曾经喜欢过这本书，也曾讨厌过这本书。
我曾经也怀抱着创作的梦想，希望自己能够像书中的斯特里克兰德一样获得成功，但后来我发现，我不仅成不了他，甚至打骨子里，还是个与他截然相反的人。
这并不仅仅是一部像许多媒体宣传中说的那种“歌颂梦想”的励志小说。
事实上——有很多追求梦想的人往往并不可爱，甚至还很自私。
就像业界常提的一个笑话一般。
某个自称为了梦想做了十二年游戏的人，结果在十二年的积淀后，他拿出来的成品却是一个连PPT都不如的烂作，可他自己却以为自己早晚可以和3A游戏的制作人相媲美，早晚可以成为本国游戏界的救世主。
如果只谈到这，其实这算不上是个笑话，我们甚至还愿意去赞颂他的坚定和自信。
但只要添加上这样一个事实——这十二年来，他一直在靠着并不富裕的父母养活，甚至从来没有出去打过工。再将他自己本来就没说过的“早晚”撤去。
悲剧就变成了喜剧，自信也变成了自负。
这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很可笑吗，是的很可笑。
正如那句话所说——喜剧的内核总是悲剧，悲剧的是他的经历吗？不是。而是呕心沥血地白白养育了他十二年的父母。
他与凭借女人养活、践踏施特略夫善意的斯特里克兰德又有多少区别呢？
理想的殉道者与好吃懒做的巨婴偶尔仅有一线之隔。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像那个人一样，为了我自己的理想去牺牲任何一位给予我善意的旁人。
人大多是会本能地去寻求安稳的动物。
我并不例外。
我只希望能多存些钱，让知夏过上更好的日子，希望能在爸妈退休后把他们接到大城市里住，如果可能的话，想要找到能替继母医好眼睛的办法。
所以，我选择了妥协。
只有诗人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地浇水会培育出百合花来。
可我既不是诗人，亦不是圣徒。沥青路上也不可能有百合花绽放。
所幸我只是个文案，虽说我不能随心所欲地谱写故事，工作的内容也仅仅是完成领导发下来的需求。
但至少我还不至于被彻底卷入到隔壁组里“究竟是流水重要还是玩家的体验重要”的斗争之中。
想到这，我忍不住有些感伤。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杵了很久了。
周樱歌一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抬头，她看得很投入。
为了不打扰她，我尽可能轻地转身，准备直接去客厅睡了。
刚才去洗澡之前我已经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拿到了客厅，而且我现在也实在是有些犯困了。
但刚刚在我转过身之后，背后便传来了周樱歌的声音。
“大叔。”
“怎么了？”
她用平静地声音轻轻询问着。
“如果让大叔你选的话，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六便士，你想要哪一个呢？”
或许，她是第一次读这本书吧，我想。
面对她的这个问题，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觉得呢？”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连六便士都拿不到的人，又岂能去眺望月亮呢。
真正有资格能伸出手去尝试触碰月亮的，明明是年轻有为的你啊，我在心中暗想。
“那如果……如果我愿意给你六便士的话，大叔你会和我一起去追逐月亮吗？”
这已经不单单是“话里有话”的程度了，她想说的东西已经非常明显了。
但……
“……大叔老了。大叔为了六便士进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匣子里，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出来过。你应该明白吧，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眼睛突然看到太过耀眼的光亮会有什么下场。”
习惯，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字。
“可……”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在她犹豫的当下，我抢先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星罗小姐，我早已在那个漫无边际的黑匣子中迷失了方向，眼睛也无法再直视月亮。但你还没有，‘天才美少女小说家’的名号是你手中的灯。
我希望，也相信，你一定能够借着这灯光找到正确的道路。那条不同于斯特里克兰德的，只属于‘星罗’和‘周樱歌’一个人的道路。”
但原本最后准备好的那句“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愿意暂时做你的施特略夫。”，我并没能说出口。
“……周小姐，时候不早了，我昨晚通了宵有点累就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在我听到背后周樱歌轻声说出的“嗯”后，我便关上客厅的灯，一头扎进了沙发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