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夜
“女仆长大人,女仆长大人!”
莉莎急促的声音从身后半掩的门外传来,咲夜将正在擦拭的印花瓷瓶放回硬木底座。
“进来吧。”
妖精推开木门后轻轻掩上,随即急溜溜地蹿到跟前,迫不及待地调整着自己紊乱的气息。这孩子不会直接从图书馆一路跑过来吧?
“雷……雷米……哈啊,呜,哈啊,大小姐……”
“大小姐让我去图书馆找她,对么?”
“诶?是……哈啊,是的……”妖精惊讶地眨眨眼,然后接着喘气。
“知道了。”将还未清理的部分连着手中的擦布一起交由眼下的小东西后,咲夜朝着离主寝室近乎千米的地下图书馆走去,心中仍然像前几天一般充满忐忑,生怕再被嘲笑。
完全失态的飞刀狂魔——这便是那场拼酒之后,咲夜于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的新称呼。
自己竟会在嚷嚷着“表演绝技”的同时追着别人满院子乱跑——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从自称“受害者”的美铃嘴里说出来时,咲夜的确很想当面给她钉到墙上,然后不了了之。可帕秋莉都为之作证不说,给她戴上这顶帽子的,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主人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没什么打击比令身为女仆长的咲夜威严扫地更加严重的了。
七天以来,咲夜在工作时几乎都尽可能地避开蕾米莉亚。虽说身为女仆长躲着自家大小姐实为不妥,可每次见面时那张憋得通红的脸还是让咲夜十分尴尬。现在的她也只能庆幸这件事情还没有被妖精们所知悉,不然工作实在很难继续。跟上次一样,咲夜这次也是下定了绝不沾酒的决心,在对主人没什么信心的情况下。
不过,应该不至于为了嘲笑而把我叫过去吧。这样想着,咲夜忐忑的心情稍归平静了些。走廊两旁。映出绯红的壁灯在逐渐加速的步伐下向后掠去,拐过两道同样的走廊,于尽头处,方石为框的拱门引出了向下的道路。红毯和瓷砖变成了黑蓝的石砖,粉刷过的白墙也变成了和地砖一样的颜色,台阶取代平地,烛火取代灯光。行至台阶地步,红毯与洞开的石门再次出现,咲夜用深呼吸压住企图再次泛起的尴尬,走了进去。
大图书馆,名副其实。任何人走进这里,都定会惊叹于眼前那广若原野的空间和数之不尽的书籍。
咲夜还记得这位魔法使和蕾米签订合约之初,当时的自己第一次踏入这个被魔法扩展的空间。午餐过后,抱着探索边际的想法不知逛了多久,等再次回到主楼才发现已是夕辉入室。
世间藏书,无论古今,无论语种,无论乡里外界,都整齐地在这些如城墙般矗立在红毯两旁的书架上罗列,即便是这个将生命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的妖怪,至今也未能将它们全部读完。更何況她还有写书的习惯。
每次来到这里,咲夜都会替这里的主人感到庆幸——这偌大的地方,要不是那个使魔没日没夜的辛勤打理,估计本来就身患哮喘的帕秋莉估计什么时候就因日积月累的灰尘给呛死了吧。据她本人说是灵魂上受到的损害,乃是无法医治的绝症。
“我来了,大小姐。”在广厅的正中,有一个被曲型书架所围住的圆形空地,一张十尺左右的方桌摆放在红毯上,正在阅读的书籍堆成小山,正上方的穹顶悬挂着供应整个图书馆光源的巨大吊灯。绯红与紫罗兰的两个身影相对而坐,咲夜在主人所坐的高凳前单膝行礼,然后起身。
“咲夜,你记得两天前紫说的话么?”
“关于那个异变?”
妖怪贤者八云 紫,从集结妖怪同吸血鬼对抗那时起咲夜便对她没有好感。现今这种芥蒂虽已不复存在,可这个妖怪一旦现身只有坏事的规律还是让咲夜感到不舒服。
风见 幽香的花田连同她本身发生了异变,按八云的原话来说,是“难以解决的异变”;同时在抛下了“后山已交由重兵把守,不要随便靠近”这种糊弄人的注意事项后便一如往常地消失无踪。
这个消息就和听到自己失态成那副德性一样令咲夜震惊,博丽巫女出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这还是头一遭。然而除了这短暂急促的通知以外,红魔馆就再也没有接到有关于此的任何消息。咲夜也就照常来回于人间之里与红魔馆之间,从目见耳闻之中推断,似乎一般人并未知晓此事。
“对,那个异变,事后紫又找了我一次。”吊灯的光芒映在吸血鬼血红的双瞳中,闪动着不逊于“红雾扩散计划”时的傲气,“看来她也知道本小姐的力量有多强大。”
咲夜不知该怎么回答,还好坐在另一侧的帕秋莉接上了话茬。
“关于这点,紫强调了是‘符卡规则’崩坏下的异变,当时围攻花妖的共有灵梦、早苗、守矢神社的两位神灵、鸦天狗、爱丽丝和那个人类魔法使,咳咳……咳,爱丽丝和神奈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灵梦也有一段时间昏迷不醒……”
“规则崩坏!?”兴许魔法使的语气在旁人听来和平时冷淡的她没有什么不同,咲夜也能听出在说出这四个字时那略微加重的气息。这四个字的分量在幻想乡几乎无法用语言衡量,不用多说,谁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规则崩坏……咳咳,至少紫是这么说的。”帕秋莉拿起书堆旁唯一立着的书本,眼睛在两旁不断翻动的页码中游移,“然后,她的请求便是让大小姐查找魔法书里对花妖类似情形的记录了。”
“没有找到?”咲夜疑惑地将目光停在与额头齐平的书山上。
“不,虽然也可以这么说,但事实是由于找到太多符合条件的事例,这就和没有找到一样了。”魔法使停止了翻页,并将摊开的书本交到咲夜手中,“比如这个。”
“《降灵》吗,简单明了的书名。”翻回封面确认后,咲夜确认了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即便内里飘逸的手抄体英文令她十分怀念。
经过一分钟的大略浏览,段落的内容咲夜并不陌生:仅仅是以一个实例来说明称作‘恶灵转生’的过程及其后果,大段的文字后还附有涂改过的解析图以及用于记录的旧照片。照下这个的人也真是不要命。
“的确,这种东西在幻想乡只怕连门口那个笨蛋都打不过吧。”在咲夜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也就是说,以不同的原因导致了与被灵附体或是被意念操控相似的结果吗?”
“就是这样。”
姑且不论原因,幻想乡内能够使得他人突然狂暴化的幕后黑手,除去魑魅魍魉之流外,咲夜倒是能想到几个:精通降灵之术的两个巫女,能够直接引导灵魂的亡灵公主,甚至是能够操控命运的吸血鬼。可咲夜还知道这连推论也算不上的猜测说出来也是浪费时间,直切重点更加靠谱。
“现在唯一得知的线索,便是八意 永琳在对灵梦采集回来的物质进行分析后得出的结果,这是来自外界的,超越幻想乡内所知一切的强大魔力。”
超越幻想乡内所知一切?包括她本人吗?
“那么大小姐让我来是……”
“代我亲自去花田看看。”从座位上轻轻落下,蕾米莉亚背手从咲夜身旁踱步而过。
“没错,只有通过咲夜亲眼确认才能知晓更为确切的情报,咳咳。”帕秋莉补充道。
“还有一件事,把PSV拿给霖之助吧,又没电了。”停在两座书架之间,蕾米莉亚抛回一个顽皮的笑容。
对自家主人性格的巨大反差,咲夜早就习惯了。
午饭后,咲夜路过闲情谈笑的大人,路过追逐嬉戏的顽童,路过安详亲切而又陌生的人间之里,来到了魔法森林的入口,那座冷清的木屋前。
“森近店主,打扰了。”
“是咲夜小姐啊,游戏机又没电了吧?”
“如您所言。”
推门进入屋内,迎接咲夜的又是霖之助独自忙碌的背影和应客起身的笑容,她走到男人跟前把手中的外来设备递了过去。
“你们家大小姐也真是的,明明让河童们稍作改造馆内就能通电了,排外意识还真是强。”接下设备后,霖之助在面前台桌的抽屉里稍作翻找,很快用一根黑线将游戏机同墙上的插孔连接起来,待屏幕亮起后便将其放在了一边,“像永远亭的公主那样就可以直接在自家充电了……啊,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们家大小姐。”
“没什么。”虽然她可能不这么认为。由于还有事情要做,咲夜才想道谢离开赶去现场,便被桌上另一边摆着的东西吸住了目光,“这不是那个魔法使的八卦炉吗?”
“啊,是啊,虽然魔理沙拿过来让我修理,但这东西毕竟不是我做的,两天下来几乎没什么进展,正难受着呢。”霖之助苦笑着摊手,“开店以来我捡到的最奇特的两样,就是从原主家掉到这来的魔理沙小姐和八卦炉了。”
人间之里的雾雨道具店,咲夜曾经陪同蕾米莉亚一起去过几次,为的是满足她“亲自挑选日式家具”的要求。单论生意的好坏,这边的规模连交换人流大概都做不到,最可能的结果是人还没进完屋子都已经撑爆了。
造成这种差距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边卖的都是高质量的手工制生活用具,而这边尽是没人要的弃置品或是人类驾驭不了的东西。作为雾雨店的前员工,霖之助要比咲夜更为清楚这点。
“哪里出了问题?好像从外表看……不,这是……裂痕?”逐步走近后,炉子表面上不和谐的反光掠过视线,咲夜将其拿起,几道犹如玻璃开裂的痕迹十分扎眼。她感到一丝不安,“这是被撞坏的?”
“啊?不是,这个八卦炉可是雾雨家的珍宝,和道具店一样是祖传下来的东西,家主曾说它是‘雾雨家所打造的最接近神物的道具’,外力可无法撼动。”不知是身为道具鉴赏者还是身为雾雨店的原员工,霖之助的解说里透着几许骄傲。
“就是说,是魔理沙的问题?”
“虽然她的原话是‘不过是稍微多出了点力,这东西就撑不了了’这种批评道具的话,但事实却是毫无疑问的。”半人半妖的男子说着伸手顶了下镜框,然后,咲夜感到透过镜片的目光变得冷峻,“咲夜小姐,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亲身体验过它威力的你,认为力道上升至何种地步才能让它坏掉呢?”
这个不是礼不礼貌,而明显是可不可怕的问题——咲夜清楚地觉察到这点。被耀眼绚烂的光流所包覆,然后在粗鲁的冲击下失去知觉,这便是咲夜的身体对那个少女魔炮的全部回忆。说不上糟糕,但也不想尝试第二遍。
在“符卡规则”的体制下所进行的弹幕对决,虽然是以对手丧失对战能力为限制的比赛,却由于人妖神等本身承受能力的差距会出现重伤的意外情况。而魔炮的威力,恰恰就是可以对人和妖造成重伤的程度,对神体倒是比较暧昧。
看魔理沙使用那招时有余的表情,消耗似乎并不算大,可如今……又盯了几眼从八卦图中间爬到边沿的裂痕,要想象令炉子都面临崩溃的力量打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并不困难,咲夜只觉唾液变得苦涩。
“可话说回来,再修不好的话这就会变成它最后的表演吧,魔理沙肯定不会高兴的。”收回八卦炉,霖之助又换回了轻松而无奈的语气,脸部也模仿着魔法使少女生气的表情,相当滑稽。
“呵,那么我下午再过来拿好了。”
“请等一下。”
本已走到门前,店主似乎回想起什么的声音又让咲夜停了下来。很快,一张蓝色的符纸被递到手中,大气紧凑的“博丽”二字赫然纸上。
“这是灵梦的嘱托,让你转交给你家大小姐。”
“灵符?为什么?”
“她只说没准用得上,我想应该和这次异变有关吧。”霖之助微笑着解释道。
“知道了,我会转交到手。”看来大小姐的习惯完全被那个巫女摸透了。确认了符纸在口袋中的安全后,咲夜按礼轻鞠一躬,朝着本次出门真正的目的地奔去。然而比起先前,心情却觉更为沉重了些。不只是为异变意料之外的强度感到担忧——
更因那些如针尖般刺入眼帘,刺入记忆深处的影子。那些,是枪吧。
就如同紫说言的一样,才走入妖怪之山的范围还没几分钟,天狗守卫们便纷纷出现,不容分说便架出铁器,将咲夜挡在原地。虽然她通过防线也只花了停住的五秒。
在向着山体背面行进的过程中,除了不时从树上、灌木从中、瀑布和山洞里跳出来拦住去路的守卫外,咲夜能够十分清晰的感受到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魔力,那是一种令人十分压抑的魔力,而且她还发现,越是接近目的地,周围的树木就越有向后倾斜的倾向,像是曾经被人尝试将其扯出来一般。“当太阳花田”的现状映入眼中,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幻想乡中最有活力的地方”:眼前除了突兀的平滑土坑和比这还要突兀的巨大土丘之外,什么都没有,好似被勺子挖出后再倒扣回去的果冻。这些都是魔理沙所造成的吗?不,不像。
预料之内的,比起先前要强上不少的气息从身后传来,不过由于是比较熟悉的人,咲夜放下了时停的想法,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招呼。
“这边是不准外人进入的,红魔馆的女仆长小姐。”。
原本想以强硬的态度压回去,可另一个陌生气息的若隐若现,让咲夜有了以牙还牙的应对方式。她转身面对山中的守卫队长,凛眉俊眼的白狼天狗,犬走
椛。
“哦?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进来的‘外人’吧?”
“不可能,我的眼睛从来没有遗漏过任何目标。”犬走椛的面不改色略微出乎咲夜的意料,她开始犹豫起来。难道我猜错了?但一番考虑后,她还是决定继续试探。不,不合逻辑。
“也许是故意漏看也说不定呢。”
“你……你瞎说什么,我可是忠于职守,放朋友进来什么的是绝对不会做的。”椛开始语塞,抽出别在腰间的砍刀指着咲夜摇晃。根据对眼前这个妖怪不善撒谎的认识,咲夜知道自己猜中了。
还打算死撑么?“出来吧!躲起来的‘外人’!不然我现做一道生菜拿回去献给大小姐如何?”
“都说没有这号……”
“别别别!我!我出来就是!请别动刀!千万别!”
把天狗硬着脸皮架起来的场子砸得七零八落的,是惊慌细弱的请求声,从椛身后不远处的光滑圆石上逐渐显出的陌生脸庞,好像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光学迷彩。咲夜记得这种技术。
代表了河童怪癖的草绿鸭舌帽下有着一头樱色的披肩长发,连衣短裙也是同声音一般娇嫩的淡粉色,更为彰显其河童身份的,还是那低于常人的身高:身后胀鼓鼓的双肩背包,只有河童背起来才能使其显得和本人一样大。
“为什么就这么出来了啊!我可是顶着以职谋私的帽子了喂!”
“诶?对……对不起。”
这下换椛慌乱起来,那对着低头认错的河童急红脸的样子,足以维持到在幻想乡内放走任何一个不速之客。特别是像我这种人呢。不过咲夜最终还是选择站定原地,没有趁机溜走。
“为什么不走?”似乎是对自己的失职终于有所反应,天狗队长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威仪。
“我只是不想在我聚精会神地观察时遇到麻烦的事情,怎样,椛队长,放我过去?”
“唔……”
“人类小姐,你就别为难椛椛了行吗……不然,不然她肯定会被文大人责怪的!”粉红的河童转而将颔首低眉的身子朝向咲夜,双眼中闪动着更为湿润的光泽。
“不行。”视线瞥向脚下的地面几秒后,白狼天狗说道,将刀收入鞘中。同时收起的还有严苛的表情,“想进去的话必须由我看着,不答应就不行。”
“知道了。”和预期情况有些许差距在所难免,咲夜也就没再争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信息……吗?
花田所在的这个区域原本就是这地形复杂的山中一个被自然斜坡包围的低谷,只是坡度很小,一般都被当做平原看待。不过现在再看,它已然符合了作为谷地的一切特征。咲夜走在椛的旁边,缓缓绕着落差足有五十余米的陡坡下的土丘前行,在听着她对这次异变的了解的同时仔细观察着土丘上的一切。
“异变发生时你在做什么?”
“我奉文大人命令站在高处观察这里的状况。
“能跟我说说吗?”
“文大人说了……”
“嗯!?”
“呃……是的,我看到博丽和守矢神社的两位巫女同时给那个花妖驱灵,注入的灵力强到整座山都能感觉到,可那花妖看上去无动于衷不说,还趁人不备袭击了博丽巫女!之后那些向日葵也跟失控了一样疯长,从我这个地方看去简直就像几百只虫子在蠕动一样,这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噩梦。”
“虫子?”
“就是说那些绿色花茎突然变得特别粗大,连花也变得跟魔法森林里的食人花差不多,几乎把整个花田都挤满了,接着更是把花田都盖在了下面……被文大人和其他人封住行动后,人偶师便独自进到那片被藤蔓覆盖的花田中去把花妖救了出来。知道么,明明那些出现异常的花已经开始消失,本来我也以为危机就此解除,可没想到那个花妖居然是装晕!还把神明大人打伤飞到了那边的森林之中。”
两个巫女,八云 紫,鸦天狗和人偶师……嗯?
“那个黑白呢?”
“黑白?那个人类的魔法使吗?对了,在人偶师从花田里出来之前就被贤者大人给召唤了过来,还在之后与花妖的魔炮对峙中成功将花妖的攻击挡了下来。没想到她平时居然藏得这么深,人类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博丽巫女竟然会被吃掉,还好很快就被贤者大人救了出来,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灵梦被吃了?明明这么严重的事……紫那家伙为什么没说。
“这时守矢巫女带着诹访子大人赶了回来,于是众人先是合力把花妖控制住,接着再让诹访子大人掀起整片地表,将花田压在下方,跟着贴上灵符,这次异变才告一段落。”
一路走来,每隔百来米右,都会在绿意初现的树木上下发现执勤站岗的天狗,注意到自己的队长正在巡视,也都纷纷回以敬礼。河童一直保持着隐身状态,没人发现。
“咲夜小姐,已经快绕了一圈了,可有收获?”
土丘上除了清一色的泥土和裸露在外的异色根茎,便是白狼天狗所提到封印符阵,符纸如套锁般连成一圈紧紧贴着土丘,流出的清澈灵力清晰无比。然而要说可以作为收获的部分却没有——咲夜可不甘如此。
“所以说在文的要求下,你并没有亲自到场,而只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山顶看着?”
“是。”天狗疑惑地回答。
“那么关于异变的危险性也并未亲身体验了?”
“呃……确是如此。”
“从头看到尾?”
“是……咲夜小姐问这些干什么?”
“没事。”咲夜当然不会直说自己是在对她刚才所言进行确认,以咲夜对白天狗的了解,她是不太喜欢受人怀疑的类型。
异变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前两者只能通过口述的部分进行确认,唯独后者才真切地摆在眼前。如果那个记者在这就好了。
“我……我可以说句话么?”身旁的空气弱弱地发问。身上披着的光学斗篷完美地让河童融进了景物中。
“嗯。”见已走出上一个监视点,咲夜点头。
“呃……我就是想说,嗯……还请您不要怀疑椛椛的视力,她……”
“我知道,我没有怀疑的意思。”“千里眼”这个评价在犬走椛身上已成公认——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就去妖怪之山拜托卫队长,你只需站在原地等着就好——这从魔理沙口中说出的冷笑话也并非完全虚假。
咲夜自己就曾因蕾米莉亚在外丢东西的事情找过这位白狼天狗,虽然按理来说一台游戏机凭空消失本来就不可思议。等过了几天在光之三妖精的住处发现它的踪迹时,才明白这东西被偷的事实,就连被妖精搞丢在树顶的零件也一并找了回来。只不过已经拼不好了。
“倒是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惜让你这尽忠职守的好友打破规则也要帮你进来呢?”话音未落,咲夜马上想到了另一个人,“还有,荷取哪去了?”
“您说的是荷取前辈?其实就是前辈让我来的,现在的话,她应该还在家里吧。”空气里传出因疑惑而滞顿的回答,声源移到了身后,音量也是忽大忽小。
还挺有戒心。咲夜在心中笑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
“咲夜小姐,你不会逼别人说出不想讨论的事情吧?”原本是质问的话语却由于底气不足,在咲夜听起来倒像是在恳求。
“除了你我,这里还有别人吗?”咲夜只是想开个玩笑,她也清楚冷峻的语气会让椛的表情像现在这样紧绷在脸上。于是静待五秒后,她挑明,“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就算了吧,我想大小姐也不会感兴趣。”
没人应答。三人就这么并排走着,咲夜再次将目光移至密不透风的封印上,徒劳地希望着自己拥有透视的本领。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咲夜朝身旁低头,眼前只有随着前进的步伐而变换着的山中惯有的相似景色,“前辈在我身上装了个探测器,让我来找遗失的东西的。”
“东西?是什么?”
“这……前辈没告诉我,她只说找到的话探测器自然会响。”简单易懂。照当前的情况,这和没说一样。
“好了,咲夜小姐,依照约定我已经带你逛了一圈了。”
这时候即便白天狗说已经逛了两圈咲夜也不会有异议。她已经对这种距离的观察不抱希望了。可这样回去……
“嗯。那椛队长,我们可以再靠近一点么,比如下去或者直接爬到那上面?”
“你就饶了我吧咲夜小姐,再下去会被文大人训斥的。”
“可你的河童朋友不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么?”
“这……”白天狗亮黑的双瞳左右游移,在她以一个深沉的吐气恢复冷峻的面容时,咲夜知道是时候让时间稍微等等自己了。
“啊呀!这不是咲夜嘛!看见你出门可真是难得,更别说跑到这山上来了!”
狂风的止息如同它袭来时一般突然,咲夜轻轻压平像来时经过的树林一样上翘的头发,对上振翅之中鸦天狗那骄傲的视线。
“真是称职的记者,连内部的事情都要到处曝光吗?”
“咲夜小姐,即便是你也不能对文大人无礼!”
“没事没事。”安抚了椛激动的情绪后,文收拢双翼,转向咲夜,看起来很苦恼地不停用手指敲着脑门,“啊啊,你们都怎么看我的啊?记者归记者,但我还是这里的上司,再加上和博丽巫女有约,不会什么都往报纸里放的!”
“真是难以置信。”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报纸,咲夜打心底认为这消息够格上头条了。
“切,你家大小姐那个家里蹲还得靠我的新闻来获取乡内信息呢,所以说你们红魔馆的人就是无聊。”鸦天狗无辜地摊开双手,咲夜正想出口反驳,从斜下方扫至脖颈处的出鞘白刃却让维护尊严的话语堵成了一口缓缓吐出的暖气。好快。
“想干什么?”
“你无视这里的规矩强闯进来,作为管理者就这么放任可有失威信。”刀刃犹若凝固的银光定悬停在半空,正如这句话的语气丝毫没有颤抖。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家都这么熟了见什么外嘛~”将刀精准地滑回部下的刀鞘之中,文坏笑着看向咲夜旁边无人的地方,“对吧,荷见?”
“文……文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树干和草皮,还有较远处的土坡,这些景色渐渐溶解,被河童身上的色彩取代,直到影子遮住了泥土,“求您原谅!”
“文大人,这是我的失职!所以……”
“停停停……!”文不解地笑道,“什么啊你们这是,既然咲夜小姐当我是记者,那我就是记者,不就是想靠近看看嘛,陪你们就是咯!”
“剑术意外的好呢,你。”被这冷不防的态度转变所惊,咲夜想稍微换个话题讨论来缓解被动的局面。
“‘幻想乡最速’,可不只是脚程快而已哟。”咲夜撇开鸦天狗伸向自己的手心,文随即无奈地笑着将手抽回,“走吧,红魔馆的咲夜小姐,让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想看的东西。”
话音还未落,转身不带犹豫的一跃,鸦天狗便来到了高崖半空,漆黑的双翼翩翩一扇又将她平稳地送至对岸。相隔约有五十米的悬崖与封印,早已超出了人类所能达到的跳跃距离,就连没有飞行能力的妖怪也很难办到。
不过这人类指仅是一般人类。
将自己独有的魔力扩散至正好囊括射命丸文后脑勺的范围,咲夜朝着那张笑脸掷出短柄飞刀,掐准它飞至半途的瞬间将魔力燃烧。
静止的一切平稳而坚固,好似整个世界变成了逼真的石膏雕刻,只有远在影响范围外微微前移的灰云默默戳破这个谎言。咲夜以停在半空的刀身为踏板,两次跳跃同样到达了对岸。和预算中一样,在把食指和中指伸到鸦天狗的眼前的同时,维持结界的魔力燃烧殆尽,飞驰而来的刀刃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手指收紧的缝隙中,刀尖离命中眼间鼻梁不过厘米。文眨了眨眼,看向咲夜。
“扯平了。”
“所以说你死板呢。”文面不改色地笑道,但咲夜不打算理睬。
“咲夜小姐,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椛惊慌地喊声。
“没事~!咲夜小姐和我开玩笑呢!”
听到这个解释,椛疑惑地看向咲夜,然后嘴巴嘀咕了些什么才用正常的声音对呆在一旁的河童说了句“你过去吧,我可不会飞。”荷见矜持地点点头,伸手摸向腰部。
从背包两侧射出的两根机械臂细长而灵活,弧形的飞行轨迹犹若柔软的绳索,可当看到被它爪型的两头深深插入的泥土时,便不会有人去怀疑它作为武器的能力了。然而这严丝合缝的金属装备最让咲夜摸不透的,还是它能够达到的极限距离。现在看来,五十米似乎绰绰有余。
顺着机械臂的逆向收缩,河童那娇小的身躯就像挂在绳索上的货物般被轻松带了过来。待稳住站在坡面上的双脚,已缩得和她手臂长度无二的机械臂也完美地回到背包了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装着这种长度的东西。不过河童的包里究竟装着些什么,怕是除了它们自己之外没人知道。
“那边就继续拜托你了哦~!”文朝着椛招手,不但一点上司的架势都没有,反而跟个得瑟的闯入者一样。反观对面的白狼天狗,仍旧正式地回了个敬礼,然后转身走回死沉慵懒的树林当中。
“诶!真的诶!!”河童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完全没有丝毫的预兆,受到惊吓的咲夜急忙转过头去,“设备有动静了!”
“什么都没拿出来你怎么知道有动静了?”看着两手空空却两眼放光的荷见,咲夜舒了一口气。
“啊是这个啊这个!啊呀!”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中,荷见就连转身的动作都格外剧烈,若不是咲夜及时扶住,她就被自己的背包带到五十米有余的深沟中去了,“对……对不起,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耳机吗?”咲夜仔细看向粉色发梢被梳往两旁的耳朵里,一个看不清形状的物体正在闪烁着黯淡的蓝色光芒。
“是耳机,同时也是感应器。”河童回答。
“做这么小干什么?”
“你不知道,河童就喜欢挑战这种事情。”文也凑了过来,“那么,感应来源呢?”
“不知道,感应器和耳机可是一体的,显示器只会增加体积。”荷见骄傲地解释,这是咲夜第一次看见这个河童露出笑颜。
“干得好……”似笑非笑地说完后,鸦天狗先一步向坡上走去,“就花半小时陪你们再找一圈吧。”
抬起脚,便看到被鞋底带起来的泥土粘在边缘,有这么一瞬间,让咲夜有点犹豫是否该迈出下一步,但脑内还没得出结论,她已经开始跟上文的步伐了。
在满是湿软泥土的地方行走,咲夜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总能让她想起在外界的最后一个晚上,她身为吸血鬼猎人的最后一个晚上,红魔馆外泥泞的沼泽丛林。好在幻想乡中能让她体验这种感觉的地方她也并不常去。再者说来,不光是土面已经被压得十分平整,湿度比起玄武之泽和雾之湖边也差了很远。明明这些天没下过大雨,为什么没干?
荷见一直走在后面,还不时停下摸摸泥土,这也让咲夜和文不得不一起停下等她。虽说能够让人在上面正常行走的部分不到整个封印的一半,若不是坡度的阻拦,甚至能够一眼望尽,但每个地方都走遍的确也需要花些时间。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能够看到病态的根须分散着趴在土层上,那扭曲纠结的样子令咲夜稍觉恶心。
“你在场吧,当时。”为了获取帕秋莉所需的情报,同时也为了转移对过去不必要的注意力,咲夜对着心不在焉的文提问。
“是啊,能和花妖交手的绝好机会被我拿到了,羡慕么?”鸦天狗转起记录笔,回答得很是随性。
“没兴趣,那,紫所说的规则崩坏到底是……”
“啊啊,是啊!和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打也是相当有意思,虽然厉害得可怕……说真的,在那种力量面前真让人想把规则抛到脑后痛快大杀一番……但乱来会遭报应的,不是吗?”文越说越激动,然后以一个不负责任的笑容表达了“这不过是个玩笑”的意思。和这妖怪说话真让人难受。
“椛说这下面的藤蔓比人还粗?”看着另一簇在脚旁缠绕的根须,咲夜怀疑道。
“放心,这个封印能够抑制住很大一部分魔力,至少守矢神社的巫女是这么保证的。”
“除了大就没其它特征了吗?”
“还有的话……喏,你脚边那一簇,自己动手吧!”
思量着这张笑脸下所做的打算,咲夜将适当的魔力聚成刀刃,掷向脚旁那团绞在一起,形如虫豸的细藤。刀刃钉入土层,随风散去。断开的藤蔓就像接近干涸的水管,一股接一股地冒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直到把自己染黑,淹没。刺鼻的恶臭便扑面而来,让咲夜想起许久以前地下室中堆积的死尸。
“这是……什么?”摈住呼吸的同时,咲夜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如你所闻,非常严重的异变。花妖本人还能让这些东西再生,改变它的结构,甚至还能融入其中隐蔽移动,人偶师和博丽巫女都先后中了这招。”文以轻佻的口吻说道,“至于问我造成异变的原因是什么,那就等着月人或者你家魔法使的解答了,不过看紫那样子可能心里已经有数也说不定。”
这可不一定。虽然至今以来的每一次异变似乎都尽在那个间隙妖怪的掌握之中,然而这一次,咲夜从她通知红魔馆时的神情中却看不到一直以来的那些自信。不然就没有必要让帕秋莉和我再做调查了。
眼看已经要走完能够双脚站立的地方,咲夜开始担心这点信息是否足够。看来等会还要再问详细点。
“有了!诶!?”
“哦?找到了吗?想找的东西。”
还呆在后面的河童又一次发出兴奋的叫喊,文即刻走上前去。然而河童看过来的表情却充满了疑惑。咲夜心中泛起不安。
“怎么了?”咲夜问道。
“探测器的反应已经十分明显了,可以肯定就在这附近……但是,明明我没有走动,提示的频率却越来越快……”荷见弱气地解释道,一副全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会坏了……”
鸦天狗嘲笑地表情僵在脸上,突然一把抱起河童向着身后的悬崖跳开。见势不妙,咲夜也向着相反的方向后撤——异常的魔力反应从脚下站的地方急速上升而来,其中还混杂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妖力——她绝不会认错,在这个地方也没可能认错。风见 幽香吗!
从崩散的泥块里冲出的,是裹着暗红色方格挡雨布的伞身,咲夜还没来得及看清,视线便被迅速扶摇窜起的粗壮的暗绿藤蔓带上半空。遍布紫色与暗黄色条纹的花瓣缓缓张开,雨伞撑开,猩红的双瞳冷冷地看向这边,毫无掩藏的杀意盈满了周围的空气。这时咲夜总算明白,从进山开始就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魔力来源便是眼前高高在上的花妖本人。
“别来无恙啊,女仆长。”
“是啊,可我倒是满头雾水。”咲夜想利用话语暂缓无法预料的进攻,同时向周围扩散魔力,但空间中就好像被糊上了粘稠的薄膜一般,使得整个过程变得非常缓慢,几乎无法继续。没有选择,咲夜只好放弃这种省力的方式。“发起这次异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净化’幻想乡,和我一直以来所期望的一样。”
冷峻的表情,刺骨的语气,这和咲夜印象中的“无情”不同,现在的花妖所散发的是近似“死亡”的气息。只见幽香单手朝上,一袭冷笑挂在唇边。咲夜也开始在掌中编织魔力,化作刀刃。
“没错,让幻想乡开满这迷人的鲜花。”
那只伸出的手五指握拳,咲夜顿感地动山摇:这哪里是同人,根本就是和红魔馆中的顶梁柱相差无几的粗壮藤蔓开岩破土,宛若出洞夺食的蟒蛇从封印中涌出,在死灰的天空下不住挥动,直到其上如无数水泡破裂般开满腐败的花朵,黑色的粘液沿藤流下,散发难以忍受的恶臭。咲夜感到空气变得更加沉重,身体也变得愈加不自在。
“我不会允许任何会危及大小姐安全的事情发生。”朝着站在花瓣上的花妖本体掷出密集的魔刃弹幕,然而她并没有躲开,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任凭饱含魔力的刃弹在身上炸开也未动分毫。这股异样的魔力,真是规格外……也难怪灵梦和紫联手都拿她没辙……说起来那个鸦天狗去哪了!?
“看来你们是太得意了……”同样是令人联想到死亡的冰冷口吻,风见幽香将单手手掌对准咲夜,“就先让我来解开你身上时间的镣铐吧,十六夜
咲夜。”
两条巨蟒将“蛇头”对准咲夜,污秽的口水不停从开合的“唇齿”中淌出。
“尽管试试。”
不知怎的,咲夜脑中突然闪过文刚才那些关于同花妖交手的话语。尽兴吗……
一股冲动涌入身体,咲夜下定决心,引燃全身的魔力,伸手掐住时间汹涌的脉动。希望她是去叫人了。钻心的疼痛啃噬全身,咲夜朝着向自己俯冲而来的藤条与花瓣上的花妖跃去。不过在此之前……先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The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