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如期而至,给这座古老的城市平添了一份鲜亮的气息。仙安市,一个位于内陆靠近黄土的省会城市,每当气温转暖的时候,仅有的几分肃杀感也被城墙下愈加响亮的吆喝声渐渐冲淡。
此时此地,市井巷口也渐渐升腾出了些许孩童们稚嫩的歌谣。
“老妈,我出门了,记得帮我把衣服拿去干洗一下。”
“行,你好好上课,一定要认真听讲,别跟你那个同桌整天上课说话,你们班主任前两天家长会特地还给我说了这事。”
易弘在听见老妈刚说出同桌两个字的时候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作为一个已经快摸到成年人行列的高中生,易弘在听见他母亲关于同桌的唠叨时居然罕见的害羞了。
三月伊始,寒意已经不多了,但是一想起那个女孩,易弘就总是忍不住整了整领子,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能稍微让有点慌乱的心冷静下来,毕竟现在他是即将高考的学生,这些有的没的的儿女情长并不能帮助他的某一科多拿几分。易弘如是想到。
易弘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起码周围的人都这么认为,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意外地没有带给人任何压迫感。
可能这源于易弘总带着浅浅微笑的秀气脸庞,远远看去就像一枝向日葵的茎上开了一朵小雏菊。
他的同桌甚至一直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一个棉花糖。
柔软,纯净,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加上高高的个子和蓝白色的蓬松校服,像极了一大个还温热着的棉花糖,暖融融的。
易弘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家境尚可,父母感情尚可,学习尚可,就连他们家养了好几年的边牧犬健康状况也尚可。
每逢周末有几个朋友能在一起闲逛,在学校也有不多不少的女生芳心暗许。如果问一个平凡人的最好模板是什么,那毫无疑问,就是来自仙安市的易弘了。
易弘的高中离家不远,他可以十分悠哉地走过去,这是一段足以让他吃完一份吐司火腿的距离,所以高中三年他也一直庆幸每天早上不必跟别人为了一个肉馅包子争破脑袋。
要问为什么这些人不在家吃早餐,没错,仅仅是为了每天早上在被窝里多呆一会。
“早啊。”
“早!”
刚进教室易弘就给班里稀稀落落的同学们一个一个打了招呼。
现在这么矫情而别扭的招呼很多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嗤之以鼻,可易弘却几年如一日地热衷于此,硬生生得把同班同学的尴尬都打成了坦然受之。
早自习前的教室格外沉闷,究其原因就在于黑板斜上方那几个显眼的字:离高考还有九十八天。
这几个大字就像一条长鞭,每当学生一抬头,就在他的脑门重重一击,重复着时间宝贵,且学且珍惜的真理。
例行公事一般地掏出作业后,易弘就百无聊赖地象征性地翻了翻手里的习题册,上面混杂的对号错号就像名为“学习”的魔鬼派出的恶灵,显得格外猩红,看得他一阵反胃。
忽地,易弘眼前闪过了一个身影,他知道他的同桌来了。
“早啊。”
“不早了都,我爸今天起晚了,差点忘了送我上学这茬事。”
说罢,眼前这个少女故作郁闷地叹了口气。
“易弘我给你说啊,昨天老师留的这些题真的太变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区简直快把我搞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易弘听着眼前这个少女一见面的抱怨就像在听一幕非常独特的歌剧,即使他小小的脸上布满了不忿,却依然让人不由得感到愉悦。
“没办法啊,地理好像对我们这些文科脑子确实难了点,好多弯就是不容易拐过去。”易弘看着她说道。
眼前这个女孩真的很好看,弯弯的眉眼恰到好处地挂在不施粉黛的脸上,一根长长的马尾辫随意地挽在身后,随着她的抱怨一摆一摆。
任何人看到他后脑海中都会跳出一个最普通的词:可爱。
没错就是可爱,不是那种在想不出任何赞美之词后脱口而出的客套一般的可爱,也不是那种常常与“萌”搭配在一起的可爱,而是那种像雨后青笋一般的满溢着少女感的可爱。
“嗯...易弘,你介不介意借我抄一下你昨天的历史作业呀,我地理写的实在太久了。”少女双手合十,满脸诚恳地拜托道。
“可以啊,不过你别全抄,自己改一点,老师看出来了咋俩都得被骂。”易弘边说边把作业麻利地递给了她。
少女赶紧接过来,声音大了几分地说道:“十分感谢!给,我爸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我昨天吃了好多,真的超棒,刚好你也尝尝,就当我的谢礼啦。”
话音刚落,易弘就觉得自己嘴里被塞进了满满当当的一块巧克力。嗯...确实很好吃,不甜得发腻,也不苦得发涩,还有股淡淡的奶油味。
“反正你快点抄,老师来了我叫你一声。”易弘边嚼着巧克力边贴心地提醒着她。
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样子,易弘的嘴角不禁上扬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弧度,心里不禁想着,这个女孩好啊,好到就像一滴粉红的油墨滴进了高三这杯寡淡的白开水里,鲜亮的涟漪让易弘挪不开眼。
十分钟过去了,女孩呼地吐了口气,合上了易弘的作业本,并递给了他。
“终于搞定了,易弘你绝对是整个雁林高中最合格的同桌,对了,你还要巧克力吗,我这还有一盒没打开的。”
易弘摆了摆手,他对长虫牙这件事可一点都没兴趣。
“噢,那算了,那这盒就留着你下次借我抄作业的谢礼了。”少女为解决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易弘看着她的笑容有点恍神,像跌进了一罐蜂蜜里,她的两个眼睛每次只要一笑就会一下变成细细的曲线,与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交相辉映着。
门外,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把易弘从短暂的幻想里拉了出来。
班主任准点站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准备一下,早自习要开始了,林墨榭,你把昨天布置的语文作业现在就收一下吧。”
林墨榭,就是易弘同桌女孩的名字,一听就觉得别致又典雅,有这种名字的人仿佛一般都成长于一个很有文化的家庭中。
林墨榭是语文课代表,往往这种各科的课代表都会被冠以老师的“狗腿子”的蔑称。
因为收发作业,汇报课堂纪律这种直接得罪学生的活儿一般都是课代表来做。久而久之,学生们对老师或多或少的不满都会发泄给课代表。
尤其是班里的几个问题学生,可没少甩脸色给那几个倒霉的课代表。
但林墨榭却在课代表这一职位上干得如鱼得水。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学生们有气也不好意思洒。更重要的是,她对每个同学都表现得极其温柔耐心。
就比如今天,那个成绩常年倒数三甲的同学正在疯狂摸索着他的书包,而林墨榭正一言不发地站在他的旁边,展现着一脸和煦的微笑,甚至都感觉她的周围出现了一圈圣光。
一分钟过去了,在林墨榭听见一句“没带”后,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而是依旧保持着笑容说道:
“你再找找看能找见不,如果找不到下次一定要记得带呀,你也别着急,下次你给老师看你今天的写过的作业就好了。这样吧,你先找,我等会收完别人的作业后如果你找到了的话给我就好了。”
易弘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甚至觉得林墨榭的后背已经快要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了。
如果说每个课代表都是狗腿子的话,那林墨榭也一定是一根最可爱的狗腿子。易弘心里为自己的这种准确的表达默默地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等全班的作业都收齐后,林墨榭就回到了座位上翻看起了昨天要求背诵的古文。
易弘则侧着身,靠着窗边的暖气片,将脑海中一个个的单词小声地念出来。
每当林墨榭看完一篇便会别过头来对着易弘浅浅一笑,易弘也会努努嘴,瞪瞪眼以示回应。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就像在一遍遍地打着一个温柔的招呼。
半个小时的早自习很快就结束了,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选择卧在课桌上小憩一会以便面对接下来无数个痛苦的四十分钟。
易弘也不例外,就在他准备转过身来时,林墨榭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道:
“那个...你准备考哪个大学呢,易弘。”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尤其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更应该不假思索地进行回答。
可对易弘来说,这几个字勾起了他心里成片的茫然。
他看了看窗外随着风倏忽而过的绿叶,随口说道:
“我觉得我可能会去一个海边的城市吧,毕竟暖和的地方呆着舒服。”
说完后,易弘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似乎这个答案是非常理所应当的,没有一丝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