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停滞的时间，以及，松懈得有如一滩死水的脑袋。
淡淡咸味的海风，金灿的夕阳，还有……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蜡木钓竿。
呆滞的双眼，僵硬的双手，带着虽然早就麻木却根本懒得动弹的双腿。
“主人……啊，雷斯，天……晚了。”傻愣愣陪坐一天的希丝提拉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恩……”迟钝又缓慢地打个呵欠，简单地将钓竿往身边的礁石缝中一插，再努力地想要动动早已僵木的双腿……后者仅仅徒劳地颤了两颤，“再坐会吧？”我掩饰尴尬地侧身看了她一下。
希丝提拉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却没有接着说话，而她回望的眼神里，也缺少了曾经经常见到的一样东西。
——畏惧感。
呼……无奈……真被樱说中了。
暗自苦笑了下，顺便看看身边的鱼篓——空的。
空闲发慌毫无建树的一天，和废人时的我没什么两样。
当然，依靠我这离开禁药和夜雨辅助一用力就酸疼颤抖的双手，即便有鱼上钩估计也根本没法将它钓离水面吧？
有多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坐在礁石上了？恩……上一次……是和露丝雅……也是这么呆呆地一坐一天。
露丝雅……
“走吧！”终于，僵木的双腿又重新有了感觉，借着服食禁药·无忧后的药劲，我猛地站起身，命令道，“东西收拾下，跟上。”
“是……”大概是一天的呆滞让希丝提拉的脑袋也变得迟缓了吧？她的回应远没有之前那么干脆，傻愣愣的。
麻烦……
真是麻烦。
一切被看透后的麻烦。
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她处理给席琳姐。
“我们……去哪里？”匆忙跟上来的希丝提拉问，“是……回望礁亭吗？”
“不是。”
“可……可……可……我没带魔杖……”希丝提拉胆怯地说，“要是……”
“不用，”我头也不回地回答她，“最近我不想杀人。”
“可是……你的身体……”
“少操心！像以前一样跟上就是了！”我稍微抬高声调表示不耐烦。
可恶，稍微对她好点就开始管这管那的……麻烦。
翻过几块礁石，又走过一段稍显平坦的沙地，途中，还和经过的渔人稍微攀谈了几句，等到月上枝头，夜幕降临之时，我终于带着希丝提拉离开海岸，踏上了鹅卵石铺就的步道。
目标，却不是席琳姐的望礁亭，而是塞拉港数个商会中的一个——罗恩商会。
“大人，您这个时间……”年轻的执事面露难色地反复查看希丝提拉递给他的纹章，“您看……”他示意周围。
偌大的商会仓库烟尘弥漫，伴着嘈杂的叫喊声，此时商会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将一天的货物码放整齐，归类，清点，然后装上马车，准备明天凌晨的出行。他们忙得连偷空看下门口站着的客人的时间都没有。
“入夜的葡萄，才能酿出美酒，不是么？”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我向眼前这个名叫斯卡尔的商会执事微微欠了欠身，说了句商人常用的谚语，“还麻烦您去通报下。”
“通报是可以……”斯卡尔为难地挠挠头，又仔细打量了下我这个衣着随便，怎么看也不像是贵族的贵族，“只是罗恩先生现在正忙着整理一天的收支，一时可能没时间……”
“没事，我可以等，”说完，我径自向仓库内的偏门走去——由于现在是打烊时间，商会的正门已然关闭，外人想要进商会唯一的入口只能是通过途径仓库的偏门，这也是我这个时间段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啊？！啊！好！请让小的为您领路！”斯卡尔忙不迭地快步跟上来，“请往这边走。”
呵，和商人打交道只有这一点令人舒服——他们不像那些无聊的强调身份地位的贵族，对于商人来说，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有成为贸易伙伴的可能，在明确此人价值之前，一般不会急于拒绝会面，更不会像贵族的大门那样，非通报不得入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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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雷斯汀·罗克塔尔伯爵大人？”接待室里，商会的负责人罗恩又确认似地追问了句，“红眼的流星？”
问话归问话，这名年纪和我相仿的罗恩少东家并没有站起身，依旧坐在他那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静静地打量着刚被斯卡尔请进办公室的我和希丝提拉。
“没错，”一边故作无趣地回答他，一我自顾自地坐上办公桌前的椅子，和罗恩隔桌相望。
无聊又有趣的商人间的彼此试探，算是正式开始了。
明知我报上了贵族名号，却不甚尊敬地接待——虽然将会面由接待室改成了相对具有私人性质的办公室，但略显无礼的态度却有违一般绅士的待客之道。
这是一种拒绝。
一种对心血来潮想要做生意的纨绔贵族的无礼拒绝。
特别是像我这种贵族，虽然说继承了家族名号，但本质上依旧是新晋的，有如暴发户式的贵族，更是要在交往中保持谨慎的距离。
当然也是在表达一种不满。
对于我这个在这个时间段来打搅他的不速之客的不满。
“伯爵大人……”彼此对视了好一会，罗恩稍稍眯起眼，笑了，“有事？”
不因他的无礼而发怒，至少证明了眼前这个人不是那种在意身份地位随意发怒的难伺候贵族，相信罗恩此时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我想做和你们商会生意。”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哦？”罗恩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关于你们商会，我也稍微了解了下，”我接过一边斯卡尔递上的红茶，稍稍抿了一口，“虽然不是王国最大的商会，但在长途运输，尤其是海运这一块，还是拥有特殊优势的，商会建立并经营的商路也很稳定，而且我喜欢你们这种家族运营的商会，这种商会相对更有效率。简单的说，像我手中的这杯红茶一样——我很中意。”
“那……”罗恩饶有兴趣地向前欠了欠身，“那您知道您喝的是什么茶吗？”
“我不知道，”我放肆地一摆手，“我又不是那种天天在家里喝下午茶的贵族，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是茶，好喝就行了，对么？”
“呵呵……”听到我这句双关语，罗恩放松地笑了，“罗克塔尔伯爵，请原谅刚刚在下的无礼。”
“过关了？”我也笑道，“作为交涉对象，你满意吗？”
“怎么说呢……”罗恩轻轻理了下自己那褐色的鬓角，借以整理下话语，“红眼的流星，和传闻的一样，不，比传闻的更有趣。”
“只要不讨厌就好。”转头看看希丝提拉，没得到吩咐的她一直傻愣愣地战在门边——看来存在感薄弱的她连斯卡尔都把她当成我的仆人了，“希丝提拉，坐那边去，”我指了指屋角的沙发，“要是累了你就自己先睡会。”
“是。”
“她是……”罗恩接口问。
“恩……”装作简单思索了下，然后我故作神秘地在嘴前竖起食指，同时狡黠地扬扬眉，“无可奉告——你只要知道她在不在场不影响我们之间交易就好。”
“哦——！”罗恩配合地装作恍然大悟，“明白，明白！那……伯爵大人您这次来蔽商会，想要做什么贸易呢？”
“我不知道。”
“啊？”罗恩一愣，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您刚才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的还是那么直接，“我不知道要贸易什么。”
“……伯爵大人您真爱说笑，是在报复刚才在下的无礼吗？”罗恩脸上虽然还堆着笑，但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和那个没关系——我是真不知道要和你贸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