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阴沉沉的，隐约，在那海天交界的地方，厚重的积雨云内时不时地打着闪电。
受天气的影响，眼前的海水也是一片乌黑。伴着时不时吹来的海风，拍打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在这种天气坐在礁石顶着寒风上钓鱼的，不是资深垂钓爱好者，就是神经病。
一个神经病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神经病愿意陪着一起挨冻。
是她自找的，活该——我这么对自己说。
原本我是要希丝提拉在席琳姐那里帮佣，不想这家伙死活想要陪在我身边，理由也很简单——毕竟我是个行走都需要拿长枪作手杖的半残障人士，万一不小心从礁石上掉下去——光秃的礁石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
跟着就跟着吧——好在常年生活在港口的席琳姐熟悉周遭的气候，临出门时为我们准备好了厚厚的毛毡大衣用来御寒。
“主……雷斯……”带着寒冷的颤音，不自觉缩在我身后的希丝提拉悄声问，“您……还要钓多久？”
虽然有了厚厚的大衣，但在礁石上被海风吹一天还是足以被冻僵的，与早已在酷刑中习惯疼痛的我相比，瘦弱的希丝提拉显然快撑不住了。
“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先回去，”我冷淡地回应了句。
去做席琳姐的帮佣吧——心里这么对她说。
“……”希丝提拉沉默着用力拉紧衣襟，仅仅是向我的后背靠了靠。
麻烦……
沉默着收回简陋的木质鱼竿，从脚边的皮袋里拿出块白嫩的鸡胸肉，用力穿上鱼钩，再“刷——”地一声丢回海里。
很快，鱼竿前端出现肉眼可见的震颤，恩……起竿。
懒洋洋地抬起鱼竿，和之前几次一样，两只不算大的花盖蟹用钳子牢牢地夹住鸡胸肉被带出水面。
螃蟹都喜欢鸡肉——这是几年前樱带我去后山野营时分享我的钓螃蟹诀窍，现在看来，这个秘密不仅仅限于河蟹，海蟹也一样喜欢。
“今天的晚饭，”一边任由希丝提拉将花盖蟹收进鱼篓，一边慢慢地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略显拥挤的港口——看天色风暴马上就要来了，除了那些停泊的商船，周边的小渔船也忙不迭地进港避险，一时间整个港口的海面交通显得混杂不堪。
“您爱吃螃蟹？”希丝提拉以为我准备回望礁亭，不由得开始高兴。
“麻烦死，不爱吃。”
“那……”
“因为我钓不到鱼，”我没好气，“总不能一连两天都空手回去吧？——今晚你还想让我只吃蒸板栗？”
昨夜回去晚了，还带着空空的鱼篓。
生性喜欢欺负我的席琳姐便有了充分的生气理由，于是，在姐姐面前毫无人权的弟弟只好乖乖地吃上三碗蒸板栗——连配餐的酒都没，只能喝白水。唉……
而希丝提拉，早被席琳姐拖去里屋，不知她们两个吃的是什么晚餐——一定比我的蒸板栗丰盛。
“其实……我可以帮忙的……”希丝提拉怯怯地提议道。
“没必要。”
“可……”希丝提拉还想努力。
“上次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奴隶，最近我也不准备杀人，也就没有你需要处理的尸体，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没必要在这里陪着我无聊。”我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稍微停顿了下，最后我又补充上这么一句。
“可您这么说……我也没什么事想做……不在主……雷斯你身边……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说到这里，希丝提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宛如露丝雅般的孤寂落寞，宛如露丝雅般的彷徨无助。
可恶……
“你要是真想做事……”一想到露丝雅，我的心又软了，“现在倒是有件事可以让你去做。”
“什么事？”希丝提拉抬起垂下的眼帘，闪着光。
“你在盗贼工会呆过——秘密执行任务的那些基本技能有学过吗？窃听，偷盗，潜行之类的？”
“学过一点……”
“搞破坏会么？”
“啊？搞破坏？！不是太难的话……”
“恩……”我伸手指向远处那艘悬挂着领主旗帜的中型三桅商船，“我想把它弄沉掉。”
“啊？什么？”希丝提拉脑子显然跟不上我的节奏，不由得确认道，“您说——弄沉那艘船？”
“是的，搞沉掉它——也不用搞沉，让它进水侧翻就好。”
“这……”
“而且这事要做的隐秘，最好能伪装成因为触礁才进水侧翻的感觉。”
“……”
“难不难？”
“那艘船上好多人的……”希丝提拉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怯怯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不能等他们下船后再做么？”怎么也想不到她为难的是在这里，我忍不住轻骂了她一声，“笨！”
“哦……是这样！”听了这些话，希丝提拉欣喜地笑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要你去屠船，是么？”我没好气，“我又不是屠夫，非必要不会乱杀人——你真的以为我是那种无聊的嗜血狂徒么？”
“……”希丝提拉知错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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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进门不等站稳，迎面就被煎锅砸得个头晕脑胀。
“小雷你在发什么神经？！”怒气冲冲的席琳姐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天天吃饱了撑得没事做？！欺负小女生有意思吗？！啊？！啊？！”“啪啪啪”，又是一阵煎锅连击，“有你这样的混蛋吗？！这么冷的天，让小提拉下海？！你自己怎么不下去试试？！啊？！你胡闹得过份了啊！看你把小提拉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小提拉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混蛋？！”
“……”
额……倒霉……把席琳姐忘记了……
希丝提拉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先偷偷对着距离三桅商船不远处高耸的礁石海岸发动土系魔法，当岸边落石引起港区人的注意后，悄悄潜水到三桅商船边，操纵岩石在船舷侧边吃水线下磨出个洞，由于那时浪涛声很大，掩盖了磨洞的声音，之后便是等待船仓进水，最终侧翻沉没。
很顺利，就算之后港口的人调查沉船原因，也只会认为是船只在航行途中侧舷触到浅礁发生磨损，进港后因风暴将至还未曾检修，不巧碰上海岸滑坡，磨损处被礁石砸中而破洞发生进水沉没。
希丝提拉可以说近乎完美的达成了我的要求。
近乎完美。
坐在礁石上远远观察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希丝提拉为了完美达成我的要求，会故意让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原本我设想的是：希丝提拉在港口找个隐蔽的可以释放土系魔法的位置，直接拿石块轰商船就好，不想一直期待找机会展现自己能力的她完全按照盗贼工会的教导，作出了这么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
除了让自己变得透湿，身子冻得发抖，脸颊冻得发青，嘴唇冻得发紫以外。
由于不远处的港口因商船的侧翻变得一片混乱，在案发现场附近生火取暖有被发现的可能，故希丝提拉刚爬上岸我便命令她丢下只能拄着长枪慢行的我，火速回望礁亭去洗个热水澡，顺便换身衣服到壁炉边取暖。
然后……进门便被以为希丝提拉被我虐待的席琳姐一顿暴打。
恩……硬说是我虐待她也算是啦……毕竟我也没想到希丝提拉竟然会在这么冷的天跳进冰冷的海中，是我考虑欠周。
真心话，看到希丝提拉全身打着颤，湿淋淋爬上岸的一霎那，我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即拿风衣去将她好好地包裹起来，然后……唉。
理智战胜了冲动，最终，我只是故作冷淡地将自己的大衣丢给她，命令她赶紧回望礁亭而已。
不仅仅是席琳姐，希丝提拉独自回来的一路上，会不会因此怨恨我呢？
如果是，那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