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照。
腐臭、腥臊、血粘。
乌黑的血迹、变色的尸肉、灰白的瞳孔、仿佛依旧在呼救的蜡黄手臂。
苍蝇在飞舞、蛆虫在蠕动、啮鼠在啃咬。
令人作呕。
“还行吗？”我问她。
“没……事……”惨白着脸，努力抿着已经有些泛紫的嘴唇，希丝提拉勉强摇摇头，“没事……”继而，她抬脸回应着我的目光，“真没事……没……没那时候——”
她一定是想说，她在训练营经历的场景比这里更加作呕吧？
真够坚强呢，希丝提拉。
“恩，知道了，”我用空着的手轻拍拍她的头，“没必要回忆那些，能撑住就好，很快就结束了——我们走吧。”
说着，我拄起手杖，在希丝提拉的陪伴下，沿着已经变成曝尸坑的竞技场外围，慢慢地走着。
曝尸七天，让所有塔耶克人都知道，反叛者绝没有好下场——这是特兹国王的命令。
因此，原圣堂地基，后为公开处刑完毕的竞技场，最终变成了囤积数百具尸体的曝尸坑。
那泛着血腥的腐尸味，已然浓郁地弥漫了半个塔耶克城。
令人作呕。
告别谈判桌上的众人，离开纳劳会长的商会会所后，志得意满的我带着希丝提拉，放弃了舒适的马车，以悠闲散步的方式走回旅馆。
从卫城区的商会会所回旅馆有两条路，一条穿过繁华商贸区的广场，一条，是经过曝晒着数百具尸体的曝尸坑。
我选择了环境最差的这一条。
“没帮你问出目标，对不起。”为了避免沉默，也为了和她一起转移注意力，我低声道。
“之前你道过歉了哦！雷斯，”希丝提拉搀着我的手稍稍捏了捏，“特兹陛下不是说了么，以后会告诉我们的。”
“恩，也是，”我挥手赶开想要飞到脸上的苍蝇，“和娜乌加现在处的怎么样？她完全原谅你了吗？”
“还……好吧？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吧？”
“哈，对，以她那脑子，就算有仇，喝一顿，睡一觉也忘了。”我笑道。
“娜乌加姐姐是笨了些，可哪有雷斯你说的这么夸张……”
“看她这两天好像还有烦心事，”我问，“你知道是什么么？”
“不清楚，问她她也不说。”希丝提拉摇摇头，“要不，今晚我再问问？”
“不用了，还是那话，以她那脑子，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今晚想吃什么？”
“在这种地方谈晚餐，沙伊你真的好胃口！”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停下脚步，和希丝提拉一起转过身——
逆着夕阳如血般的光芒，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满脸怒气的贝鲁莫正缓步向我走近，身边，还带着一个学徒打扮的手下。
“找我有事吗？”待得贝鲁莫走到近前，我淡淡问。
“你觉得呢？”贝鲁莫冷笑。
“应该有事吧？”我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你以为我要找你报仇？”
“你找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我再次挥手赶走身边乱舞的苍蝇，“我是说，这时候离开采购会，你的拉绒哈克商会——”
“商会有莱恩哈克在！”贝鲁莫咬牙笑道，“听你的话，我退位了！”
“唉，这才是我担心的，”借着赶苍蝇的机会，我想要伸手拍拍贝鲁莫的肩，然而他本能地后退避开，“睡猫没和你说？现在退位太早了。”
“是么？”
“唉！现在你还在会场的话还有救，”我摇摇头，“可惜，现在太迟了。”
“迟在哪里？”贝鲁莫目光闪了闪，“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
“哪里那里！”我皮笑肉不笑地龇龇牙，“你又想错了，你看，很快就天黑了——拖延时间对我没好处。”
“哦——？那你说什么还有救？”
“你那批没人要的刀剑很棘手对不对？”一边说着话，我一边拄着手杖绕着贝鲁莫和他的学徒来回踱步，相应的，好整以暇的贝鲁莫与他的学徒也慢慢跟着我转脸——不过他们移动得很谨慎，一直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说我教他用油保护，可油很贵，原本就是没人要的废铁了，再为它花费一大堆油钱……你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人对你的学生莱恩哈克提出购买，他会怎么做？”
“莱恩哈克很聪明，不会上当的。”贝鲁莫不为所动地笑道。
“如果是与我有关系的人强行欺压呢？”
“你是说使泰福？”贝鲁莫笑得更自信了，“那莱恩哈克更不会卖了——即便使泰福拿出特兹国王这块招牌，莱恩哈克也不会屈服的！”
“这么相信你的学生？”
“他是我教出来的！”
“那要是使泰福欺压得很紧，不仅拿着特兹国王这个招牌，还附带武力威胁呢？”
“你当纳劳会长和数字神官是摆设么？！”贝鲁莫嘲笑道，“行了，沙伊，你还是老实点，别妄想有人会来帮你了！”
“确实，”不理会他的嘲笑，我继续说道，“依照莱恩哈克的性格，越被威逼他越会坚强——就像之前在拍卖场竞拍一样，可……要此时正好有个温柔的大姐姐看不过去，愿意帮他呢？”
“那个迦娜？！”贝鲁莫脸色变了。
“所以说你不该跟着我的，”我再次叹了口气，“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找我的麻烦，本来，你还有补救的机会——要是你早点把我的身份告诉莱纳哈克就好了，可惜，为了你们这群非神协会神经病所谓的崇高目的，你不仅向莱恩哈克隐瞒了我的身份，今天还特地到会场来陪我演戏——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你？！”我那段话一说完，贝鲁莫脸色大变，与他的学徒一起本能地大退一步，警惕道，“你全都知道了？”
“那么明显，白痴都看得出来，”我无谓地耸耸肩，“汤姆次生伯爵，学徒装真的不适合你——想复仇，也别拖你的老朋友下水啊。”
“可恶！”学徒猛地一抹脸上伪装，露出汤姆次生伯爵本来的面孔，“贝鲁莫！早杀了他算了！”
“等等！”贝鲁莫一改之前的从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我，“你怎么知道我们的？！”
“哼！”我嗤笑，“你放心——没人向我告密！”
“真的？！”
“唉，所以你们这群神经病很恶心，”我再次摇头叹道，“什么都疑神疑鬼的，两个非神协会会员么？恩……贝鲁莫你就是地区负责人，对不对？”
“……”
“……非要我说个明白才能死心是么？——早点冲上来杀我就完事了哦！”
“……”贝鲁莫嘴角抽动了下，侧脸快速和汤姆次生伯爵交换了下眼神，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切！胆小的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