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问……最近有没有病人异常？”短暂的重逢兴奋之后，永濑先生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应该……没什么异常吧？”他思索着摇摇头，“都是常见病。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喝凉水闹肚子的人比平时多些——其他没了。”
“没有人得什么怪病吗？”菖蒲姐试着引导他，“还请济永先生您好好想想——这很重要！”
“真的没有哦，”永濑先生确信地摇摇头，“还请菖蒲小姐叫小生‘永濑’好了——‘济永’……”他的脸微微红了红，“那是村民们瞎叫的，还请别当真，‘先生’也别叫了……侍奉神明的巫女大人叫小生‘先生’——有点太……”
“悬壶济世的永濑先生——您的‘济永’先生就是这么来的？”菖蒲姐微笑着看看院落里的孩子们，“能得到附近孩子的尊敬，叫您声先生，应该不算过分吧？是么？永濑先生？”
“……”永濑先生又露出我曾见过的窘迫局促表情，连话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呐，永濑先生，”我试着帮他解围，“这附近就你一个医者吗？”
“小生不算医者……不过给人治病的就小生一个。”
“那附近村子只要有人生病——”
“嗯，都到小生这里来。”
“都来你这里？——你就没发觉什么异常？哪怕一点点都好！”红枫忍不住插嘴问。
”真的没有，“永濑先生满脸歉意，“对不起，巫女大人……小生……小生……”又是局促磨蹭了好一会，永濑先生才鼓起勇气，“小生能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又要有瘟疫？”与问话前的局促不同，问到“瘟疫”的时候，永濑先生语速都变快，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紧张地挺直了腰。
“啊！这个你放心，”红枫摆摆手，“和你担心的那种瘟疫无关！”
“哦——！”永濑先生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呼，那就好，那就好。”
“永濑先生，您有没有诊疗记录？”我又问——记得雷斯队伍里的那个队医老拜，每次治完伤患后都会认真写诊疗记录的，不知眼前这个不愿自称医者的永濑先生有没有这个习惯。
“有的。”永濑先生点点头。
“能借我们看看吗？”
“看是可以看……”永濑先生的脸又开始红了，“只是小生的字很丑……”
“丑没事！”红枫无所谓，“我的字也很丑！能看懂就行！”
“那个……外子诊疗记录不少，看要看好久呢，三位巫女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今天就住下吧？”
一边倾听的阿穗热情地建议道。
“谢谢夫人，”菖蒲姐认真行礼，“若不怕打搅的话，我和妹妹们一起谢谢您了。”
“哪里哪里，”阿穗笑道，“巫女大人能住我们家，这可是我们的荣幸呐！”
“嗯嗯，”永濑先生也跟着附和，“虽然我们家破败了些，但在村子里还算宽敞的，菖蒲小姐你们……就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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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姐和红枫认真翻看永濑先生的诊疗记录，起初我也想跟着一起看来着——可惜我这外来人认识的瀛洲文字实在有限，和医学有关的专业词汇更是一个都看不懂，便被菖蒲姐派来帮阿穗做家务。
可家务……也没什么好做的说。
因为那群帮阿穗做事的孩子们太能干了。
在日吉的带领下，孩子们分工明确，不仅帮永濑先生碾药，还帮阿穗做饭拖地洗衣，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于是，连地都没得扫的我只能无所事事地陪着阿穗聊天。
永濑先生带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出去送药了。
小一些的孩子围在瑟雷丝汀身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刚刚瑟雷丝汀又想冲孩子们龇牙示威，被我呵斥了后，不情不愿地老实趴了下去。
看它那厌烦的样子……一会给它些奖励好了。馋鬼。
从阿穗那里，我知道了很多有关永濑先生的事——
永濑家本是这个村庄的大户，衣食无忧的永濑先生幼时也只是个喜欢看书的孩子而已，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也仅仅是继承家业，做个诚实的人。
永濑先生很腼腆，与人交流也不擅长——同龄的孩子早早就随父母下地干活了，不需要干活的永濑先生只是专心在家看书，自然和同龄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白樱小姐你别笑——当年相亲的时候，还是阿穗我先开口的呢，”阿穗摸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一脸幸福地回忆道，“看都不敢抬头看，就那么满脸通红地坐在那——若不是那场瘟疫，人家才不会嫁给他呢！”
那场瘟疫——五年前这片地区突发了次大规模的瘟疫，死了好多人——起初只是普通的咳嗽发热，医者也大多当成普通的感冒治疗，逐渐发热的人越来越多，药物无效，最终连治病的医者也不能幸免——在这场瘟疫中，很多人死去了，包括永濑先生的父母，也包括当地的医者。
就在越来越绝望的大家准备收拾行装，集体外出逃难时，村里来了位得道的僧尼——那位僧尼告诉村民：外面也在同样发生疫情，去哪里都一样，同时，还告诉村民——这病可以治。
僧尼留下一张药方，又将治病看护病人的方法教给了永濑先生。之后，急着救助更多人的僧尼便匆匆赶往其他疫区。
“当时外子根本没想到任务会落在自己头上，”说到这里，阿穗又一次露出幸福的微笑，指着这空旷的院子说，“全村就他家有那么大的院子，也只有他认识字多，大师不任命他任命谁？其他人，别说看药方了，就连药后面的重量都看不懂呢！”她又摸摸自己现在半躺的椅子，“照顾病人那些天，他就睡在这椅子上——一有人出声就跑过去，原以为他就是个书呆子，没想到他那么会照顾人。”
“阿穗你就是这样——”
“当时我是他的助手，”阿穗故作无奈地苦笑道，“我和他一样，都是被逼的——院子里聚了那么多病人，虽说可以治，但万一病人没治好，自己反而患病了呢？所以没人愿意来做外子助手的——眼看村长就要指派人了，我就想‘十有八九是我了吧？前不久和他相亲的是我，可能也就我和那书呆子说过话，村长不指派我指派谁’？所以咯！”阿穗嬉笑着吐了下舌头，“与其被指派，还不如自己主动些！当时我就站起来说：‘助手由我来做吧！’嘻！——白樱小姐你不知道，当我站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外子他脸腾得就红了，跟官差的红灯笼似的——差点被大家笑死。”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试着想想永濑先生当时窘迫的样子，我和阿穗笑了一会后，我又问，“一起照看病人，互生好感，最后结婚——感觉你们在一起是命中注定的呢。”
“切！哪是互生好感？”对我这稍显直白的话语，阿穗有些不大习惯，表情尴尬地笑道，“是他非要我跟着他的！要不是他那么死皮赖脸地说要负责任，我才不会嫁他！”
“真的？”
“是啊，”阿穗郑重地点点头，回忆道，“当时其他病人病情都好转了，只有一个孩子病情太重——外子守了她三天三夜，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他……那晚他哭得很凶，像孩子似的，抱着我哭了一夜……等疫情过去，一切都恢复正常后，他忽然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我说；‘那晚谢谢你安慰我，抱你哭了一夜，你也没拒绝我——为了不损你的名节，能……留下来吗？’——你看这是人说的话吗？”阿穗嗔怪，“想要娶我，不能直接点嘛？！拐弯抹角地！事后想想——他根本没说要娶我，只是想我留下来——当时我也是脑子一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