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哦！”见农妇进屋后，带着女孩小心地缩在墙角，我友好道，“要喝浓汤——粥吗？”
我和阿萨习惯称锅里的食物为浓汤，瀛洲人习惯称“粥”的说。
身边的红枫拉拉我，同时向我使了个眼色。
额……没看懂。
“不，不，不了，”农妇报以感谢的微笑，“小女有些怕人，我们在这里就行——粥就不用了，可以给点水吗？”
她脸色蜡黄，露在衣袖外的手臂瘦削得可怕。身边的小女孩也很瘦，不过气色比她母亲稍微好些。
“我来吧，”阿萨按住将要起身递水的我，端起木碗抢先走了过去，“这碗水够吗？”他问。
“够了够了！谢谢，谢谢！”农妇连连点头致谢，接过木碗，然后从腰包里取出半块发黄发黑，看不出是什么做的饼，小心地掰开，揉碎了，撒进碗里。。
“就吃这个？”阿萨皱眉。
“嗯，”农妇尴尬地笑了下，将碗递给小女孩，“阿紫，来。”
“……”小女孩不说话，也不吃木碗里的食物，仅仅是畏惧地抓着农妇，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阿萨。
“没事的哦，”农妇安慰她，“大哥哥是好人，不用怕的，来，快吃吧。”
小女孩还是不动。
阿萨是不是吓到她了？
“有糖么？”我小声问红枫。
“有，但是……”红枫一边掏行囊一边看向菖蒲姐——
菖蒲姐看向阿萨，阿萨摇摇头，退后几步，偷偷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啊！原来刚刚红枫向我使眼色是叫我小心些：听说忍者经常会打扮成普通人来接近目标，非神协会雇了忍者刺杀过我——难怪阿萨不让我递水过去呢。
可……就这农妇和小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是刺客啊？
“这么晚了还赶路？不住城里。”菖蒲姐问她，“请问，怎么称呼？”
“阿苑，”农妇回答道，“这是我女儿，阿紫——我们没钱住城里，所以才想今晚在外面住宿的。阿紫，来向姐姐们问好。”
小女孩阿紫没动静，依旧仅仅抓着妈妈。
“我叫菖蒲，这两个是我师妹，那个是同行者阿萨，”菖蒲姐简单地介绍了下，又问，“你们是外来的？”
“是，小民是从邻江来的。”
“邻江？离这里很远啊？”菖蒲姐皱眉，“你一个农妇带个女儿……走这么远做什么？”
“小民是想带女儿去看病，”阿苑怜爱地摸摸阿紫的头，“听闻尾形有个医生……”
“永濑——济永先生？”
“嗯！”阿苑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哦……原来是找永濑先生看病的，我们离开永濑先生家还没三个月，好巧。
从外地来这里是为了看病，是因为穷才赶夜路来这里住宿的——这么看来应该就是普通人，不是忍者假扮的刺客了。
“阿紫怎么了？当地看不了么？”果然菖蒲姐放心不少，直接起身走了过去，“我们巫女也略通医术，可以让我看看么？”
“谢谢巫女大人，”阿苑习惯地弯腰感谢，然后拍拍阿紫，“让巫女姐姐看看好么？”
“……”阿紫死命摇头。
“没事的哦！”菖蒲姐柔声道，“看一下就好。”
“……”阿紫反而更紧张地缩到妈妈身后。
“抱歉，”阿苑尴尬地看向菖蒲姐，“她不会说话后经常被人欺负，所以怕人……”
“她以前会说话？”
“嗯，她以前说话可好听了，”阿苑幸福地回忆道，“以前她一直围着我，总是‘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问这问那的，一时都没停过，不想一场大病后……唉……”
“病？是热病么？”
“嗯，小民家里穷，没钱请医生，”阿苑抚摸着阿紫，不自觉地将她揽在怀里，滴下眼泪，“热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才挺过来，苦了她了……”
“……”阿紫呆呆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妈妈，抬起小手，想要为她擦掉眼泪，可忽然身子一震，转脸看看我们几个，又畏惧地放了下来。
“姐姐这有糖，要吃吗？”都这样了，她们怎看也不会是协会派来的刺客，所以得到菖蒲姐点头允许的我接过红枫递来的糖，向她们走了过去，然后将糖递到阿紫嘴边，“这个很好吃哦！舔舔就知道了。”
“啪！”然而阿紫用力推开我递来的糖，转脸死命往妈妈怀里钻。
“算了，”菖蒲姐叹了口气，“她怕我们，我们回去坐，别吓她了——阿萨，多分她们些粥。”
。。。。。。。。。。。。。。。。。。。。。。。。。
是夜，看着缩在墙角互相依偎着的母女，睡不着。
阿苑的丈夫在阿紫出生后没多久就意外摔死了，之后阿紫便是阿苑唯一的寄托，母女俩一直相依为命。
家里没了男人，阿苑本就容易成为村民欺压的对象，再加上阿紫大病后失语……
母女俩坚持活着，真是十分不易。
同时阿苑一直没有放弃希望，稍有积蓄便带着阿紫四处求医，希望阿紫有一天能再次开口喊她“妈妈”。
可怜又可敬的妈妈。
晚上分她们的浓汤，阿苑一口也没吃，都留给了阿紫，独自将自己那碗不知什么做的冷水糊糊喝了个精光。
阿紫吃不完的，就小心的放在一边——估计是准备留给阿紫明早吃的吧？
真是的，都告诉她们浓汤想吃还有了，即便没有，阿萨随时都能做。
还那么节俭……唉！
夜风透着墙缝吹来——
“嗯？冷吗？”依偎在阿苑怀里的阿紫稍微动了动，阿苑登时迷迷糊糊地回应，“没事哦！没事哦！妈妈在，妈妈在，”说着自己往风吹来的方向稍微挪了挪，用身体挡住夜风，再将阿紫搂紧了些，“一会就不冷了哦！”
两人衣衫褴褛地，连用来堵墙缝的布条都没有。
额！疏忽了。
“瑟雷丝汀，”我推醒身边的小火狐，又从行囊里拿出自己偶尔才穿的常服，“去，把这个递过去。”
——阿紫害怕我们，但对小火狐瑟雷丝汀倒没什么戒心，由瑟雷丝汀送衣物，比我递过去要好。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让阿萨建个避风的冰城堡，可惜这里距有异样感的长井城不远，建冰城堡有打草惊蛇的可能，所以只能用衣物凑合了。
远远地，接受瑟雷丝汀递来衣物的阿苑感激地向我致意。
我脸有点红——下半夜冷，早该想到的说。
“呐，菖蒲姐……”
稍觉尴尬地翻过身去，正见被吵醒的菖蒲姐躺在旁边，睁眼看我。
“你是想支援她们一下，是么？”菖蒲姐低声笑问。
“嗯。”我点了下头，“可是怕被你和红枫说……”
之前看永濑先生家困难，我想送钱的时候，被菖蒲姐和红枫阻止了，因为“我们巫女不是什么人都帮的，至少要他自己有这个心才行。”“善心不是乱发的，天真不是坏事，可用天真的想法去面对现实，那就会有大问题。”
阿苑她又没向我们求助，我能送些钱给她们么？
可我不若给钱的话……
她们从邻江国跑这么远来找永濑先生，一来永濑先生那名医“济永医生”的名声传到了邻江，二来是因为“济永医生”收费便宜，允许赊账——这对穷苦至极，又急于被阿紫看病的阿苑来说，真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是以前。
永濑先生也要生活下去，也要赚钱——只有永濑先生自己生活好了，才能给自己家人更好的生活，才能更多地治疗病人，才能更好地提升自己的医术。
这是我们教给永濑先生的道理。也是永濑先生承诺我们一定要做到的事。
因此现在永濑先生已经和其他医者一样，收费治病，治多大的病收多大的钱，用多贵的药收多贵的费。
以现在阿苑的状况——没多少钱的她估计会被永濑先生直接拒绝吧？
一想到还有好多没钱看病，把收费便宜的永濑先生当成生命希望的患者，千里迢迢前去求医，却因为我们对永濑先生的教导而被拒之门外……
唉……感觉好罪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