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助者天愈助之,人自重者人愈重之。
这是菖蒲姐教我的来自中原的一句名言。
也是给我纠结了一夜的答案。
之前不允许我帮永濑先生,是因为永濑先生太过懦弱,面对前来求医的患者,处处妥协退让,处处为他人设想,处处以他人优先。
自己都不看重自己,怎能得到别人重视?因而永濑先生治病救人越多,永濑先生越被人们当成予取予求的治病救人工具。最终,不断被患者赊账的永濑先生连自己家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所以当时我不论怎么帮助永濑先生,哪怕给永濑先生一座金山(红枫语),也会被永濑先生用光,也会被永濑先生的病人赊账赊光的。
不自强的人,再怎么帮他,也是无济于事。甚至,还会助长他继续懦弱,继续听天由命。
而阿苑却是另一种情况:命运多舛的她一直没放弃希望,一直在奋发自强,明明自己困苦不堪,孤助无援,却还一直努力生活,一直不向命运低头。一有积蓄便带着女儿四处求医,想要让女儿阿紫恢复往昔的声音。现在她甚至不顾路途遥远地带女儿去找永濑先生看病。
能帮谁不能帮谁,该帮谁不能帮谁,高下立判。
“可,就算我们帮了阿苑……不还是有很多贫苦求医的人会因没钱看病被永濑先生拒绝吗?”我这么问菖蒲姐,“永濑先生是因为我们的教导提高收费标准,不给钱不看病的,若不是遇到我们,估计阿苑母女也会被这样对待吧?然后看不起病的阿苑母女不就白跑一趟了么?那……我们教导永濑先生的,究竟……”
“迷惘?”菖蒲姐眯起眼,像老师教导学生般地摸摸我的头,“呵呵……小白樱你是不是还想说:你也知道永濑先生生活越好,越能救治更多的人,医者这个职业生活越好,越能有更多的人从事医者这个行业,那也就有更多的人受益——可那是将来的事,现在呢?一想到现在有人因为没钱看病而被医者拒绝,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命运……你心里就很难受?感到迷惘?感到困扰?”
我点点头。
完全被菖蒲姐猜中了,而且,菖蒲姐比我想的更加深远——她也曾经遇到过这种困扰么?这种对现实无力的困扰?
“呵呵……小白樱你的想法没错,嘻!你现在越来越像是我们稻荷家的人了哦!”菖蒲姐笑道,“确实,理想与现实终究是有差距,是有不同的——所以这就是我们巫女存在的意义,祈愿的意义哦!”说着菖蒲姐指指阿苑母女远去的单薄背影,“呐,小白樱,我们是巫女,祈愿的巫女,祈愿乱世结束,万民幸福的巫女哦!来!你来来想象下这样的场景:当人人都安居乐业,不再困苦,不再为金钱发愁的时候,小白樱,你现在的这些迷惘困扰,还有吗?”
“没……”稍稍思考了下,我有些明白菖蒲姐的意思了。
“所以说哦!你困扰的根源,不是帮助阿苑母女对不对,也不是永濑先生收费看病对不对,更也不是我们教导永濑先生导致穷苦人看不起病这件事对不对——真正的根源,是这个乱世,是这个让大家都不得不为生存奋斗,努力想要挣扎活下去的乱世,”菖蒲姐接着说,“你说中原沿海经常被我们瀛洲的海盗劫掠——若人人都安居乐业,谁愿意去做海盗,去做那种不远万里、刀口舔血,烧杀抢掠的工作呀?真正错的是这个乱世,是这个大家都想终结的乱世。是的,大家都想终结这个乱世:信张大人、德大人他们想要以武力终结它,妙乐尼大师那些佛家僧侣想要以佛法终结它,我们巫女更是想要以祈愿终结它——我们的目标、心愿是一致的,都期望终结乱世,都希望人人安居乐业,万民幸福哦!”
“祈愿……能做到吗?”我喃喃问。
感觉……好不真实的说。用武力征服或用佛法感化来终结乱世,似乎都比我们巫女的祈愿更实在,更有效。
“这个,小白樱你不是最清楚吗?”菖蒲姐笑着反问。
“啊?我?”我愣了。
“祈愿,意味着希望,有希望,才有前进的力量——小白樱你若不是为了你弟弟,你会成为道术师,会来东方,会来我们瀛洲,会学着想要成为巫女,会在刚刚帮助阿苑母女么?在中原你驱逐了邪龙,在瀛洲你救了狸子一族,拯救了永濑先生一家……不要小看希望的力量哦!我们巫女为人们祈愿,那是为人们带来希望,这份希望会成为大家前进的力量,会引导大家一起去祈愿向往——当所有人都有终结乱世心愿的时候,小白樱,你觉得,那个人人安居乐业,万民幸福的时代,还远吗?”
“哦……我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巫女,这才是巫女祈愿的意义。
这才是,我这个想要成为真正巫女的见习生,努力的方向。
真的好佩服菖蒲姐,不,不仅仅是佩服,也不仅仅是佩服菖蒲姐,现在我真的好崇拜像菖蒲姐这样的祈愿巫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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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阿苑便带着阿紫离去了。
带着我送她的几片将会被当做给永濑先生诊金的金叶子,还有一只有着我祈愿之力的纸鹤——祝愿阿苑阿紫这对可怜困苦的母女,将来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的纸鹤。
“阿萨你真没看过?”我问阿萨。
“嗯……”阿萨看着我画的图案,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最终摇摇头,“确信,没看过。”
“没道理啊……我绝对在哪里看过这个的说!”
刚刚将金叶子和纸鹤交给阿苑之后,不死心的我忍不住又想给阿紫几粒糖果——昨晚拿糖想和阿紫亲近,被怕生的阿紫拒绝了,现在都在一个房间过了一夜了,应该能亲近些了吧?
明明我一直很受小孩喜欢的说,像小露卡,像阿夜……
然而阿紫还是畏惧地缩在妈妈身后,根本不敢接受我递来的糖果。
唉……好失望。
最终,阿紫还是在阿苑的鼓励下,保持缩在妈妈身后的样子,稍稍向我走近了半步,然后不情不愿地伸出只手,慢慢接下了那几颗糖。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撇见阿紫脖颈上挂着个小小的玉坠——上面的图案有些眼熟。
“啊!这个啊!”见我表示好奇,阿苑便解释道,“这是阿紫生病的时候小民从寺庙里求来的——多亏了这个,阿紫才能保住命哦!”说着阿苑轻轻拍怕女儿阿紫,征求道,“来!阿紫,给姐姐她看看好不好?”
可惜阿紫死命摇头,同时害怕地又缩到妈妈身后。
于是当时对玉坠好奇的我只得作罢,等母女俩走后,从阿萨那要了张画纸,凭印象画出了玉坠上的图案。
简单线条勾勒的翻边云纹……确实有些眼熟,真的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明明阿苑说是从寺庙求来的玉坠,可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图案和道术有关的感觉呢?
古怪的是阿萨没见过。
从我学习道术开始,阿萨便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论是在师父白随云的船上,还是之后中原的道观,甚至是瀛洲这里的神社,阿萨都一直陪着我,很少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以阿萨这个“天才画师”辨别图案的能力,怎可能见过的图案想不起来?
而阿萨和我分开的几个月,菖蒲姐又一直和我在一起——菖蒲姐也说没见过这个图案。
阿萨和菖蒲姐都没见过的话,那我应该也没见过才对。
可……为什么玉坠上那个翻边云纹的图案我看起来有熟悉之感?
绝对绝对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的说!
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