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学子。”话都说到这份上，郝仁自然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于是便直接问，“来我们天朝也不是为了学工学，是么？”
“听说你们这外来学子有很多特权——我觉得还是坚称自己是学子的好。”白雷微笑回应。
“好吧，就当你是，”郝仁回以会心的微笑，“但不仅仅是为了学工学——这点应该没错吧？”
“嗯，”白雷继续笑道，“既然坚称自己是学子了，没专业知识，专业目的怎么行？”
“你俩真是西面来的胡人？”郝仁忽然转换话题。
“不像？”
“不像。”郝仁指指汇学坊，“胡人大多金发碧眼，可你们两个……”
“紫枫！拔根头发来！”白雷冲发觉城墙上有人刻字，便专注认字的紫枫叫到，“一根就好！”
“一根？”紫枫皱皱眉，“一根也好疼的！”说着她看看肩头，找到根脱落下来的头发，递给白雷，“这个！”
“喏，”白雷接过头发，转手递给郝仁，“紫枫她原先头发偏紫，为了将来能轻松融入中原，特意染的。”
“……”郝仁看着手中头发的偏紫发根，点了点头——白雷既然都表明有意暴露非学子的身份了，那自然没必要再特意在紫枫头发上造假，即便不是紫枫现拔下来的，问题也不大，“那你呢？”他问白雷。
“我头发是天然黑，”白雷低下头，表示任由郝仁检查，“以前我和紫枫差不多，发色是蓝的，后来生了场大病，就变黑了——不过你可以看我的眼睛。”
“眼睛？”对这么轻易将头伸到别人面前的白雷，郝仁很谨慎，决定先问清楚再看“眼睛怎么了？”
“我以前是红眼——虽然生病后眼色深了很多，乍一看和你们东方人的黑眼差不多，但细看还是有差别的。”
“哦？”郝仁放心地凑上前去——瞬间心中一突。
白雷瞳孔泛红是没错，但那泛红的瞳孔……透着一股坚毅和执着。
那是……屡次跨过生死边界，在死人堆的绝望中爬出来的眼神。
郝仁上过战场多次，也算是战场老将，可从没见过这么执着的眼神，这种……无论如何都要拼死活着，活着就能看到希望的坚定眼神。
——将军的眼神都不及他。
情不自禁别开看白雷眼睛目光的郝仁心想。
眼神不会撒谎——这年轻人什么来路？他怎么会有这种沙场老将的眼神？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怎么了？”见郝仁直直地僵在面前，白雷问。
“……你……”郝仁犹豫了下，小心地问，“你说你生过大病——濒死的那种？”
“嗯，”白雷点点头，“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郝仁皱眉，“你还上过战场？”
“十一岁便是战士了。”白雷没隐瞒——眼神瞒不住，这是来东方之前白老大指出的弱点。毕竟白雷这短短不到二十岁的人生，经历过的生死和惨剧是寻常人的几倍还多。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他那从地狱爬出来的眼神。
所以，与其伪装成怎么也装不像的学子，不如直接坦诚得好——这是昔日白雷和商会少主约翰交流时得到的经验。
坦诚，永远是获得对方信赖最好的办法。
“十一岁就是战士？那么小？！——你今年多大？你家族没人了？！”
“十八。家族就剩我一个。”白雷庆幸自己运气好——刚来东方便碰上这样一个城门领：聪明，谨慎，反应很快。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郝仁，是很明事理的类型。
“……”郝仁想要不信，可那明显上过战场的眼神不得不信——常年重病濒死的人，也没白雷那种眼神，“这么说来紫枫应该也不是你表妹，单纯是你……（‘未婚妻！’紫枫大叫），白雷你是来寻仇的？”仔细思索了下后，郝仁又问，“中原有人杀了你全家？”
听人说他全家人都死了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来此复仇，很合理。
“不是，我是来找我姐姐。”然而白雷的话再次让郝仁感到意外，“几年前，我姐姐来到你们天朝上国，我和紫枫这次来就是找她。”
“你姐姐？几年前的事？有特征么？老郝我能帮你查的。”
“哈，她来东方走的是海路，”白雷笑道，“那时她还不知陆路也能到——还是谢谢了。”
“是你亲姐姐？她来东方做什么？”郝仁又问。
“她是我养父的女儿——她有一半东方的血统，来东方是想寻找她母亲一族的。”
“女系的话……认祖归宗比较难。”
“我知道，”白雷再次确认郝仁确实是个“好人”——话语出发点习惯为对方着想的人，大多不是坏人，“不过我们多兰纳克王国，女方也有继承权的——虽然我姐姐不至于跑你们东方来要继承权，可她母亲死的早，她总想多知道些有关母亲的故事。”
“哦……”郝仁笑道，“追本溯源，是个好女孩。”
“是呀，樱姐姐可好了，”听了这话，紫枫笑眯眯道，“你也是个好人。”
“呵呵，谢小姐吉言！”郝仁笑着回礼，“那，白雷，你有找你姐姐的线索吗？”
“我和她约定在桐州城——去那里，应该能找到她。”
“桐州城？”郝仁皱皱眉，“那可是最东面，靠海的。”
“你知道？”白雷一阵欣喜。
“听说过，”郝仁稍稍沉思了下，“你说你姐姐走的是海路，那在桐州靠港也很合理——看来你说的不是假话。”
“我一直在说真话。”
“嗯，老郝我知道，老郝我也喜欢说真话的人——不过桐州老郝我真不清楚，太远了。”
“哦……”
“好，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为什么对我坦诚？不怕老郝我直接禁止你入关？”
“你不会，”回应着郝仁那爽直的眼神，白雷继续坦诚道，“大家都很重视自己的名字，我相信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一样，郝仁你既然名‘仁’，自然应该足够地……”
“仁义！”见白雷忘词，紫枫出声提醒，“就是非常好，值得信赖的意思——大概。”
“对，仁义，”白雷尴尬地笑笑，“抱歉，我们那边没仁义的对应词，一时转不过来。”
“仁字你倒懂，”郝仁笑道。
“呵呵，姐姐教的——她母亲是东方人么，所以我学了一半，”白雷讪笑了下，“总之，听你的名字，应该是个好人。”
“这夸赞，过头了吧？”
“我十一岁上战场，”白雷当然知道光是夸赞不可能过关（毕竟郝仁很精明），于是接着说，“知道的，自然也比其他人多些：像城门领这种职务，不是足够正直精明，不是值得领主信赖的话，是当不了的——毕竟城门领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经手成千上万的进城税……这点，我觉得我们东西方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对你坦诚，远比躲躲闪闪欺瞒得好，你说是么？郝仁？”
“说的没错，”郝仁满意地点点头，“这次算你运气好，碰上我老郝了——不过，建议白雷你别总是拿你们国家那一套来用，这次算运气好，正好撞上老郝我这个郝仁，要是碰上别人，可就难说了。”
“那，我们算是通过审核了吗？”
“没有，”郝仁笑着拍怕白雷的肩，“你们才通过我老郝的审核，我还要向上汇报，你们就在汇学坊多呆几天吧——假不假扮外来学子随你，安心等老郝我的消息，”说着他冲紫枫一笑，“就冲小姐你刚刚那句‘好人’，老郝我一定尽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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