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再三巡。
又三巡。
邻桌的食客走了一拨又一拨。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斜照。
聚源楼的店家已经开始准备迎接晚宴的喧闹了。
等的人，还没到。
“不会出意外吧？”沈齐业坐立不安地再次看看楼外——楼外街道的集市，也开始渐渐变得疏疏落落。
“不知。”小柳毫无底气地摇摇头。
今天他难得地没吃零食，面对一桌早已换过多次的酒菜，他动都没动。
就那么简单地，老老实实地，坐在沈齐业对面。
从正午到黄昏。
“……”沈齐业无趣地又端起酒杯，冲小柳身后的老者抱歉地笑笑。
寂寞的酒楼。
现在也仅仅还剩一两桌悠闲度日的老者，小柳身后的那桌，两名老者喝着清茶，已经对弈了一下午。
刚刚沈齐业不耐烦的出声打搅到他们了。
很快，附近又有一桌猜枚聊天的老者离席。
白雷还没——
“笃！笃！笃！”一阵竹杖点地的声音自楼梯口响起。
“抱歉，来晚了。”白雷苦笑着开口。
他拄着手杖，正一步一步地挨上台阶。
“白雷？！”“雷哥？！”沈齐业和小柳一齐惊讶地站起身——他们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人和白雷联系起来。
一个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拄着手杖还颤颤巍巍的……比邻桌弈棋老者还显苍老的人。
细看之下，惨白的面容，有如大病初愈的模样。
双目还布满血丝，红彤彤地。
就连刚刚的那句话，声音也像老人般地沙哑至极。
“抱歉……”白雷在两人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坐上位置，“睡过头了。”
“……”“……”沈齐业和小柳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不知怎么开口。
“有面汤么？小柳，去帮我叫一碗——饿一天了，想吃点热乎的，再来几个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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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别紧张。”一大碗面汤下肚，又吃了枚热气腾腾的肉包，白雷面色红润了不少，“招雨的后遗症而已——本来想中午赶来的，“唉！”他又苦笑着叹了口气，“可惜太累，起不了床。”
“紫枫呢？”沈齐业看看楼梯口，又看看楼外的街道，“她没和你在一起？”
“她去城外处理黑魔核晶了。那东西还是早点毁掉好。”
“哦……真是辛苦你们了。”沈齐业恍恍神，由衷感叹，“若不是你们，真不知要死多少人。”
“呵呵……就算是吧？呐，小柳，阿达克侯爷那边怎么样？”白雷问。
“今早就离城了，”小柳回答，“小侯爷陪他一起去的。”
“离城？”
“去接天玉山外的老弱妇孺——侯爷许了他们一块丰地，阿达克要尽早把凉风部族的残余接过来。”
“哦……这个是要尽快。”
凉风部族归降侯爷便是背叛天汗军，那些老弱妇孺有被天汗军残杀的可能——在归降消息传到天汗军那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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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魔核晶，或者说已经变成碎块的吕任鑫自始至终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侯爷。
要杀的人只有侯爷。
换句话说，“重金聘请‘旷师爷’吕任鑫”的新任指挥使张奎，要杀侯爷。
要杀这个统治玉泉地区数十年的侯爷。
但侯爷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侯爷是世袭的玉泉守护——不是“天意所示”的世袭，而是自天朝建立起便世袭的玉泉守护爵位。
侯爷深得玉泉人的爱戴（除了那个因侯爷不归还圣物而反叛的凉风部族）。
同时，侯爷在继承爵位前还是江湖有名的“神藏天人”——“神藏天人”是侯爷的江湖名号，当年侯爷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和现在的“玉衡剑”沈齐业差不多。
当然武功实力也和沈齐业差不多——数十年前。
说以不论从政治影响还是个人实力，侯爷都不好杀。
因此要杀侯爷，不能明着来。
可就算是暗着来，只要侯爷一死，张奎还是脱不了干系——谁都会怀疑这个外来的，抢了侯爷指挥使职位的新任指挥使。
所以只能借刀杀人，让所有人以为杀侯爷的人是别人就好了。
正好“秋狩”在即。
反抗的凉风部族，入侵的天汗军——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刀”了。
表面上。
玉泉城的爆炸让人们以为天汗军拥有新式炸药。
天汗军中的爆炸让人们以为天汗军自己的炸药走火。
之后祭典台的爆炸——自然是几近全灭的凉风部族为了向侯爷复仇而使出的玉石俱焚。
因为传闻侯爷派去使者给了天汗军错误的情报，因为传闻天汗军内部炸药走火就是侯爷派的奸细搞鬼，因为凉风部族和侯爷仇深似海。
所以在祭典台上阿达克他们凉风部族向侯爷亮出兵刃，被武功高强的侯爷击败（或是被卫兵拿下）的同时发生爆炸——所有在场幸存的人都会认为这是凉风部族在向侯爷复仇。
表面的计划。
是给玉泉地区普通人看的计划。
为了撇清干系，张奎和吕任鑫还做了别的准备。
首先便是以“侯爷寿礼”为名将黑魔核晶托镖天威镖局——他们不仅需要玉泉人做证人，更需要小柳他身后的组织做证人，证明侯爷的死与张奎无关。
其次是到处散布“新指挥使和侯爷不和”的讯息，让知晓黑魔核晶来历的人（小柳）认为是侯爷想杀新任指挥使张奎。
更要让小柳认为吕任鑫是侯爷的人，
这个很简单：毕竟侯爷和吕任鑫都是江湖人，以“旷师爷”为名四处辅佐江湖人的吕任鑫自然和年轻时闯荡江湖的侯爷有很多共同话题，侯爷组建探查小队的时候，想到经验丰富的吕任鑫也不奇怪。
同时吕任鑫公开身份是张奎“重金聘请来的师爷”——重金聘请来的师爷，因钱而来的师爷，只认钱的师爷，自然对张奎的忠诚度也仅仅局限于钱。
这样一来在小柳的眼中，能引爆黑魔核晶的吕任鑫便确确实实是侯爷的人。
综合“新任指挥使和侯爷不和”，小柳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侯爷想要利用黑魔核晶除掉新任指挥使张奎。
更进一步。
天汗军的爆炸，张奎重伤，更让小柳确定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侯爷。
那最后，凉风部族冲上祭典台，黑魔核晶爆炸——很轻松地就能解释为：凉风部族不知从哪里也知道了黑魔核晶的引爆方法，复仇不成，便玉石俱焚地引爆了侯爷手上最后一颗黑魔核晶。
在不知情的玉泉人看来，是复仇的凉风部族炸死了侯爷。
在“知情”的小柳看来，是想要杀张奎的侯爷咎由自取。
在新任指挥使张奎看来，不论怎么样，侯爷的死，任何人也怪不到他头上。
完美。
“这就是我昨天的猜测，”白雷说，“虽然很多细节还没想通并印证，但大差不差——事后也证明了我猜测是对的。”
“就是昨天那一瞬？想到这么多？”小柳惊叹，“不仅猜对了，还立刻想出破局之策——那么完美的破局，雷哥，小弟我佩服死你了！”
“少来！”白雷瞪了他一眼，撇撇嘴，同时又展示般地举举新买的手杖，“若不是有你那先入为主的误导，你雷哥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