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谁想这样草率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自从上一世被仇人捅穿了胸膛,我对死亡便诞生了一种天然的恐惧感,记忆中曾经不怕天不怕地的毛头小子在体征监测仪剧烈报警的那一刻便彻底死去了。
强烈的失重感剥夺了我全身的感官,我的身体犹如一只脱线的木偶,坠落着。
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手中握紧的只有两抹凄冷的空气。
金发散落如雨,在天边橙黄的光芒的照耀下泛起点点涟漪。
说到底,我对这个世界能有什么留恋呢?
不过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强取豪夺中拼了命的为自己保留一丝卑微的尊严,陌生的世界伸出大手一次次的企图将我扼杀,就算将我蹂躏得体无完肤,我也会用自己生命践行自己活着的尊严。
可这样真的值得吗?
或许当一个被主人圈养起来、将身体上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献给主人的奴隶也不错?
至少还能活着不是吗?
我不明白。
我也不想死。
可已经没办法后悔了。
踏出这一步便再也没法回头。
夕阳的光芒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了,死之前,还是闭上眼睛吧。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缓缓合上,两滴清亮的泪珠不经意间从眼角划出,飘向空中翻飞不止。
沐浴在阳光里死去,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死法吧。
就在我彻底接受了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的时候,耳畔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在高声呼唤我的名字。
“贝希儿!”
这声音……埃文?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我诧异的睁开眼睛,可那声遥远的呼唤声仿佛一瞬便抵达了我的身边,埃文化作一道血色的闪电向着我的方向冲来,在我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刻将我牢牢抱在怀中,就像被一块散发着温度的柔软海绵接住了一样。
埃文的速度实在太快,虽然将我接住,可凭空在埃文身上增加的质量转化成极大惯性,向着一旁我跃下的房屋撞去。
我和他就像是一颗炮弹那般将厚重的砖墙撞塌,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四溅的石块以及浓尘,被撞击的这栋房屋失去了支撑梁的支撑,猛然砸向地面,与自身的砖块以及屋顶的碎瓦一同化为了废墟。
埃文提转身体,将自己化为巨大的肉垫,将撞击带来的巨大伤害全部承担了下来,而被他护住怀中的我就连皮外伤都没有受到。
埃文这家伙像是展开了什么护盾,坍塌的下来的房屋竟然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碎石块顺着一个弧形的伞状空间滑落,落在我们的周围。
虽然有埃文的护盾保护我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大碍,但貌似埃文这家伙在此之前就已经受过很严重的伤,他满脸都是血污,血污覆盖之下一只眼紧闭着,浑身上下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痕,此前穿在他身上的华丽服饰也破烂不堪,说成是烂抹布也不为过。
更加奇怪的是,埃文的黑发此时竟然也成了暗淡的灰色,而且埃文远比我记忆中的样子要苍老得多。明明只是二十多岁的年龄此时他的脸上却布满褶皱与暗斑仿佛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急速的衰老了好几十岁。
我慌乱的从他的胸膛上爬起来,眼中满是不解。
可他并没有向我解释什么,只是捂着自己的胸口,挥手解除了覆盖着我们的血色屏障。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站起身,猛然咳了两声,从嘴巴里咳出一滩暗淡的血液。
“你……你怎么……”
“躲起来,或者找机会跑。”
话音未落,尘埃弥漫的废墟之中只听见两道破空声,撕开灰色的尘埃向着我们高速袭来。
埃文瞳孔中亮起两抹血红,控制一旁还算保存完好的砖墙连根拔起,向着两道飞行而来的拳风砸去,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过后,袭来的攻击被化解,而那堵墙也被轰成了碎屑。
爆炸造成的粉尘还未散去,一道人影穿过厚重的烟雾,在夕阳的照耀下划出一道灰色的轨迹。
空中身着灰色兜帽披风的中年男人又一次蓄起自己的拳头,向自己的臂铠中注入了魔力,被点亮的臂铠上散发出极为耀眼的幽蓝光芒。
男人裸露的手臂青筋骤然暴起,像是将全身的力量与魔力全部都灌注进了这即将挥出的一拳中,由魔力驱动的臂铠此时的蓝光也彻底压制住阳光的颜色,视线可及之处皆像是跌入了寒冷的冰窖,陷进了蓝光的包围。
“抓到你了!埃文!”
中年男人的拳头像是凝结成了块巨大的陨石,咆哮着呐喊着提转身体挥出拳头,带着强大的压迫力从天而降,垂直砸向我们的方向。
此时的我身体已经被强大的压迫感冻结住了,抬起头屏着呼吸呆滞的眼睁睁看着那块由魔力构成的巨石砸向我所在的方位,而我却连最简单的躲避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害的雪兔在寒冷的冬季迎面撞上了饥肠辘辘的猛虎,既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其将自己吞没。
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中年的男人口中呼喊着埃文的名字,可这攻击的目标明显是呆呆伫立在废墟中的我。
这毁天灭地的压迫感……就连方圆数平方公里的范围恐怕都要被这一拳波及……
这样的恐怖实力,根本不是人能够抵挡的……
“贝希儿!”
触目惊心的恐怖场景下,埃文竟然还是选择在巨大陨石的坠落地面前冲到了我的身侧,用自己的身躯将无法动弹的我又一次护在自己身下,在最后一刻释放出血色屏障。
烈焰瞬间席卷了一切,在魔力陨石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大地震颤、万物消陨,滚烫的火焰和热浪在顷刻间充斥着每一寸的空间。
就算被埃文牢牢护在身下,剧烈的闪光依然让我的眼睛暂时失明,灼热的气浪迎面吹来,耳畔响起了天崩地烈的轰鸣。
四周的建筑就像是洋葱般一层一层的剥开,砖石、瓦砾、木桩、铁钉,在气浪的吹拂下失去了踪影,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陨石坑。
暂时失去了视觉的我只能任由着埃文把我护在身下,而我则是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尽力减小自己会被伤害到的体积,静静等待着视觉的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彻底的平静下来,有点点模糊的残光钻进我的视线中。
我摸索着将压在我身上毫无动静的埃文推开,虽然我的眼睛还是没法完全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凭借着眼中失了真的模糊轮廓缓缓爬了起来。
我推了推身边埃文的身体,没有得到反应便用手沿着一旁埃文身体的轮廓找到了他的头部,伸出一根手指头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好,气息微弱但至少还活着。
接着趁着视力还没恢复,我简单的检查起自己身体受到的伤害。
好在将我护在身下的埃文为我抵挡了绝大部分的伤害,我的身体除了一些碎石块的划伤的痕迹之外并没有大碍。反倒是埃文……
随着我的视力缓缓恢复,四周地狱一般的景象这才清晰倒映进我的眼中。
大地塌陷,四周尽是燃烧的废墟,布满建筑的街道此刻已经全数消失不见,深坑中漫延着焦炭的臭味以及灼热的空气。
一旁的埃文与焦黑的大地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他的整个背部像是一块被烧焦的牛肉,散发着森森雾气。背部的鲜血被火焰彻底的烤干,黏在他碎裂的血肉上。就是这烧焦的血液正巧堵住了他的伤口,暂时保住了埃文的生命。
而且埃文的头发不知为何变得十分苍白,整个人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难以认出的陌生老者。他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地上,遍布皱纹的脸部皮肤也彻底舒展开,如果不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还以为化为老人的他正在安详的安眠着。
“埃文……?”
我轻唤了他一句,可四周开始变得喧嚣的风只是微微抚动着埃文有些烧焦了的白发。
他要死了。
我的心中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他现在还勉强算是活着,但不出几个小时的功夫,他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
跪在炙热地面上的我愣愣地紧盯着埃文紧闭的双眼,嘴唇颤抖着喃喃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保护我到这种程度……
自私的将我关在庄园里,自以为是的用保护我这样荒唐的理由拒绝了我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请求,却又以这样荒唐的理由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过是一个被奴隶贩子抓到的落魄王女而已。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平时故作姿态的混蛋,但我也并不想看着这混蛋因为我而草率的死掉啊……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