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像是陷入了一个深邃的梦境,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漫无目的的行走,他很想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脑海中的零碎记忆并不能给他带来答案。埃文已经相当疲惫,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如同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步履蹒跚。但他的心中却总有一股无形的牵挂,这个行将就木的男人也因为这莫名的牵挂,始终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但是那份牵挂仿佛已经穿越了上千年的时间,变得模糊不清,变得没有这么重要了,只不过还是牵引着行尸走肉般的埃文向前漫无目的行走着,向着那个他所牵挂的方向。
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黑暗中跑了起来,他似乎感到心中的羁绊在离他远去,就算埃文如何追赶,心中惶恐的感觉依然没有减弱。在埃文耗尽体力打算放弃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涌来滔天的血海将男人卷入了血浪之中,被包裹在血海中的埃文根本就无力挣扎,任由这浪将自己裹挟着向前卷去。
浪的势头逐渐减小,埃文最终被遗弃在了不知哪个角落。
浑身沾满了猩红色的血液的埃文缓缓从血潭中支起身体,他失意的坐在血潭之中,抬起自己浑浊的双眸。
模糊的视线中,埃文在一片黑暗里迟钝的捕捉到了一丝金色,霎时间,那搁浅在记忆深海中的航船像是被大风鼓动了船帆,摆脱暗礁的桎梏。
一片血雾与黑暗里,只有那片金发看得真切。
隐隐约约之中,埃文好似看到远处的女孩转过头微微牵动嘴角,却不曾有任何留恋的远去。
直到那金发与这片血海融为一体。
。。。。。。。。
[“触手”袭四天后,布多雷格行政大楼]
城主办公室被马里兰改造成了一间设施相当齐全的设施的临时医院,重金征召了整个城市里手段最为高明的牧师以及医生们为一直昏迷不醒的埃文诊治,只可惜收效甚微。
马里兰坐在埃文曾经使用过的椅子上,闷闷不乐的削着苹果,只是那满是血丝的深邃独眼停留在了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
末裔血脉的能力确实神奇,这女孩被只有求生本能的埃文几乎抽空了血液竟然没死,只是陷入了沉睡一时没法醒来。换做的普通人早被抽成干尸那般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还同这个贝希儿睡美人这般好端端的躺在这里。
只不过埃文这家伙……
恢复了原本样貌,外伤也被牧师们治好了,生命源质也在他的体内正常流转,按理来说埃文在吸收完那个女孩的生命源质之后会很快苏醒的才对。
马里兰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从埃文身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失去了埃文的对城市的治理,整个布多雷格已经彻底乱了套,四天里马里兰代替埃文处理着整个城市纷繁的政务,那些来路不明的袭击者将原本秩序井然的城市变成了一团随时可能被引燃的稻草,整个中心城区有百分之六十的建筑被毁坏,而北部城区的情况则更加糟糕,数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德·索耶倾尽全力的一击损毁成废墟,因为这一击造成的大火则在北部城区燃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黄昏才被彻底扑灭。
最为恐怖的是,那些来路不明的袭击者使用了一种不知名的禁制魔法装置,让北部城区的数万市民顷刻间化为了一滩滩黑色的烂泥。腐臭的烂泥在城市中堆成了小山,浓烈的气味几乎传遍的整个布多雷格,甚至远在数十公里外的一些小村子里都能闻到刺鼻的味道。这种范围的魔法使用,整个布多雷格竟然没有一个高阶魔法师感受到魔力波动。
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过去被视为机遇之城的布多雷格现在俨然已经变成了一片死亡之地,北部以及中部城区被未知魔法摧毁以及城主重伤昏迷的消息根本没办法掩盖,如同晴空惊雷一般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城市中的每一个人,富商、贵族、军官、士兵、平民,甚至就连路边讨饭的乞丐都如同惊弓之鸟,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的马里兰已经有足足两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追捕敌人、组织救援、安抚市民、处理堆积如山的报告……
马里兰对这次袭击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
训练有素的大部分离开布多雷格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踪迹,而小部分滞留在布多雷格境内的敌人在被骑士团的人抓住的前一刻统统都迅速的自我了断,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袭击者从何而来又撤向哪里,使用何种手段造成如此恐怖的伤亡,没有人清楚,马里兰只能够猜到发生一切都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那个女孩以及在暗影之中蛰伏着力量的[灾厄]有关。
焦头烂额的马里兰坐在椅子上企图让自己通过吃苹果的方式冷静下来,只可惜,嘴里咀嚼着的食物并不能解决这座即将被点燃城市中的怨气。
“马里兰大人,您该休息了。”站在埃文床边的爱丽丝平静的看向马里兰那副憔悴不堪的脸。
“休息?”马里兰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拼了命的安抚住那些富商贵族们,这座我们苦心经营了四年的城市就彻底乱了,到时我看你这个主人还能不能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睡大觉。这座城市现在每过一分钟就会流失掉巨额的财富,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钱啊!每分钟失去的钱都能买上普通人好几年的食物,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想主人苏醒之后一定会让失控的城市走回正轨,也一定会补偿您的损失。”爱丽丝精致的脸上堆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马里兰没有理会爱丽丝牵强附会的安慰,将手中咬剩下的苹果核精准的投进不远处的垃圾娄中岔开了话题:“我让你请的威尔长老呢?还没到吗?”
“根据斥候的汇报,威尔长老已经赶到不远处的莫斯肯了。因为马里兰大人您下令封锁了城市,布多雷格内的传送门也被关闭,威尔长老只能跟随王都的救援车队一同赶来,因此耽误了些时间,不过明天黄昏应该能够赶到。”
“如果威尔长老也没办法解决埃文的问题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守在埃文大人身边直到我死去。”
“…我没有在和你讨论私人问题…”
“我知道。”
“六年了,你还没放弃嘛。”
“我只是想永远守在主人身边而已。”
“切,”马里兰翻了个白眼,“埃文这种孤僻的混蛋都有女人喜欢,简直是不可理喻。不过念在朋友一场告诫你一句,和埃文靠的太近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的,躺在另一张床的女孩就是例子之一。”
“我想,马里兰大人还是想好怎么和埃文大人以及这位贝希儿公主解释您的所作所为比较好呢。”
“……”
“等等……刚才埃文的手指是不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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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肯郊外,提鲁斯王国组织的救援车队]
皎洁的月光下,一只乌鸦惨叫着扑腾着划过天空,在坠满星芒的天空下盘旋了片刻,就着点点火光吱呀了一声飞到了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前。
马车的窗户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臂,而那只盘旋的乌鸦则轻轻的落在了老者的指尖上。
“哦哦,是这样啊,那埃文小子果然没听我的话吗,自讨苦吃了吧。哎……现在那小子彻底同预言沾上了边,再想挣脱出来可就难咯,不过想要救埃文这小子的命也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多谢你了老友,你这把年纪还委托你干这些,只不过那小子我确实没法放心。下次到你府上请你喝酒。”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白色长须,笑着对散发着幽幽绿光的乌鸦喃喃自语道。
说罢,老者便双手捧着乌鸦搁在了马车的窗台上。随着乌鸦扑腾起自己的翅膀越向空中,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目送着乌鸦远去后,这个名为威尔的老人才垂眸微微的叹了口气。
埃文是他最中意的徒弟不假,只不过也是最不听话的那一个。又或者说,埃文会为了自己心中坚信的东西付诸行动,哪怕会付出高昂的代价。
那个多年前的预言终于在布多雷格初现端倪,距离上一个[灾厄]不过数年而已如今又一次卷土重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灾厄],血族不再能独善其身。
埃文啊埃文,就凭你也妄想逆转预言的未来?
老者默默眺望着天边袭过圆满月亮的蝙蝠群,又一次长叹一声。
“不过螳臂挡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