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签订奴隶契约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也不会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头子有这样强烈的反感。
痛苦像是篆刻在记忆中，强烈的戒备心也就如此诞生，即使身体动弹不得，我还是死死的盯着那老头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会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名叫威尔的老者捋了捋自己的白色长须，非但没有因为我的抗拒而对我失去兴趣，反而饶有趣味的上下打量着病床上的我，满是皱纹的嘴角却莫名的勾起丝丝笑意，嘴里喃喃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有趣，真是有趣......”
“威尔，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埃文紧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老头。
哪知老头只是呵呵一笑，耸了耸肩：“恐怕和这女孩身上的血脉有关，我没什么头绪。末裔家族本就是古老神之后裔，再加上布鲁塞尔王室的覆灭，知晓血脉秘密的人都被屠戮殆尽了吧，也许体内有什么没有被发现的禁制也说不定。”
老人嘴上说着，视线却从未离开我身上半步。被那颗浑浊的瞳仁上下打量着让我身上很不快活，就像是被脏东西盯上了一般，恶心的感觉电流般传遍我的后背，在手臂上生起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真是神奇的能力，虽然知道末裔之血世间稀有罕见，却不知道生命力这般强悍。”话说到一半，老头突然向我走过来，站在我床前细细的打量着我，仿佛想从我的身上看出什么东西出来：“这样的血脉......若是能修习血族魔法......”
“威尔，我这里可不是你挑徒弟的地方。”埃文冷不丁的低吟把站在我床前看的出神的老头一把拉回了现实。
老头皱了皱眉：“知道了，催什么，好苗子还不许在下仔细看看吗。”
“你和那个女仆先出去，让我和这个小姑娘谈谈。”
和我谈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狐疑的盯着面前的老头，不知道这老狐狸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威尔，她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知道，我只是想和这姑娘谈谈你的事。埃文，你应该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吧？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就我来。”
“......”
老者的一句话让埃文彻底的沉默了，他神色复杂的看向我，想说的话却随着喉结的滑动而沉寂了下来。
一声轻叹过后，埃文还是在爱丽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去。
没想到英名一世的伯爵埃文竟然因为老头简短的一句话就灰溜溜的被打发走了。
眼前这一幕着实有些滑稽，但我也清楚，若非这白须老头位高权重又或者与埃文那家伙有特殊的关系，否则埃文这家伙也不会这么听话。
目送着埃文的背影直到他离开房间我才重新将视线转移到站在面前的老头身上。
要和我谈谈埃文的事？
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放弃了逃跑的机会从一片废墟中把他拖出深坑，在他快要死的时候提供自己血液甚至因此而昏厥，且不说埃文这家伙对我做过的那些破事，他救了我，而我也救过他，我们之间的账算是清了，谁也不欠谁的，对待埃文这个家伙我实在是仁至义尽，这老头还想从我身上拿到什么？
直到门口处传来一声锁芯合拢的咔哒声后，老头才缓缓开口：“我就不卖关子了，小姑娘你也不喜欢时间被浪费吧。”
见我没有回话，老头顿了顿继续说到：“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从不和自己讨厌的人做交易。”盯着老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我冷冰冰的拒绝。
才被马里兰那个家伙忽悠过一次，现在的我不相信任何所谓的交易，哪怕这个交易真的能给我带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比我还心急。”老头笑呵呵的打量我金色的发丝，那怪异的眼神就像在欣赏一件少见的艺术品。但我没想到，老头下一句话直接让我在了原地。“想学魔法吗？”
“......”
我阴着脸，依然漠然拒绝回答老头的问题。
这老头又想弄什么幺蛾子，莫非又是埃文那混球找来试探我的？
“放心，这房间里就我们两个，没人听的见我们说什么，埃文那家伙也一样。”像是读出了我迟疑的表情，老头轻声解释到，他挥了挥手，而四周的空间却在他的手挥过的地方荡出一串串涟漪妆的痕迹：“在埃文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就在房间里布置了隔音魔法，就算埃文想听他也听不到任何我们谈话的内容，除非我亲自将这魔法解除。”
“当然，你不想学魔法我也可以教你别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想学的我都能教你。”
我的视线扫视着眼前的老头，实在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老家伙能教我些什么。他邋邋遢遢，衣服破破烂烂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一个知识渊博的学者。
“为什么。”我冷冷的问道。
“为什么？我很喜欢你的性格，这是第一点；你很聪明，这是第二点；还有一点，是我们交易的内容。”
“什么交易？”
“呵呵，你知道埃文在这次袭击中受了重伤吧。”老头呵呵一笑，岔开了话题：“若不是你的血，埃文那家伙早就凶多吉少了。他虽然活了过来，可并没有脱离苦海危险。身体是盛放生命源质的容器，生命源质为生命活动提供驱动所需要的能量，我们血族的魔法就是把转化体内生命源质的能量转化为威力巨大的魔法能量。而埃文那家伙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源质，你也看到了他身体衰老的样子吧？你的血暂时让他的生命源质恢复到脱离的险境的水平却仍然没有修复好他透支了的身体，此时此刻的他像一个裂开的瓦罐，体内的生命源质正在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体里散逸出来。如果他想活下去，只能定时的摄入大量含有高浓度生命源质的血液。”
“所以你想让我当埃文的血包。”我几乎是瞬间就嗅到了这老头话里的意思。
“有时候埃文那种没大没小的性子很让人讨厌，但是现在的他还不能死。”老头相当委婉的肯定了我的猜测。
这就是老头口中所说的那件埃文开不了口的事？
确实，被我用自己昏迷的代价救回来还敢腆着脸和我说这样的要求，怕是只会被我骂上一通然后狠狠拒绝吧，没说出口算埃文那混蛋还有点脑子。
但换句话说，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用伤害自己身体的代价来救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埃文留不住你，如果你有机会一定还会像之前那样逃走吧？现在你看清了吗？布多雷格之外有无数的势力觊觎这你身体里的这股力量，末裔、布鲁塞尔王族剩下的独苗、北大陆的妖精？呵呵，光是听到这几词就知道你有多抢手。现在的你从这里离开等到的依然会是下一次追杀、下一次囚禁，那些家伙可不像埃文这样对你这么友善，至于会发生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
老头的一番话把我刚要说出口的拒绝噎在了嘴里。
我不聪明，但在我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不至于看不出问题。
我很弱小，在这个一遍遍想要把我吃掉的世界里，我弱小到连自己的想走的路都无法选择。除了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之外，自己也没有任何自保手段。也难怪埃文要把我锁在他那被一层又一层结界封锁之下的庄园里面，这样的我离开他的荫庇也只是羊入虎口而已。我这次的逃跑计划甚至连埃文自己控制的城市都没离开过就被袭击，不敢想要是离开埃文的城市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一时间，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话？”
“你用不着相信我的话，我们只是做交易而已，埃文要活下去，你要学魔法，而我不过多收一个学生。这个交易并不是一次性的，在埃文完全恢复前一长段时间都生效，而且这个交易的关键完全取决于你，你若是不情愿提供血液，那我们的交易也自然没法生效。”
老头笑了笑，又捋了捋自己的白色长须：“顺带一提，我可能是这个国家最好的老师，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