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文眼中,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傍晚,在凯瑟琳的带领下,穿着米白色吊带长裙的我摇曳着裙摆,缓步走向去往庄园餐厅走廊里,眼神低垂着沿着延伸向前的华丽地毯,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个问题。
奴隶?
虽有奴隶契约之实,但依凭契约而获得的能够控制我行为的能力他却几乎没有用过。
他很在乎我,在乎到可以不断妥协,在乎到可以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来保护我的安全,并没有显示出对待奴隶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
亲人?
他对我很熟悉,这个名为“贝希儿”女孩过去的身世他似乎了如指掌。即使我本能的抗拒埃文,却也能感受到他无时无刻想要亲近却碍于我的反感而不得不“望而却步”的情绪。
但谁又会把亲人软禁,打上那样令人不齿的契约呢?
我看不懂埃文矛盾的态度,也看不懂埃文奇怪的做派。
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仅仅只是把我锁在这里就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走廊的尽头就是庄园里的会客厅,凯瑟琳把我送到门前,敲了敲厚重的木门,对着会客厅里轻声呼唤了一句:“埃文大人,我带贝希儿来了。”
“让她进来吧。”门内埃文的嗓音不禁让我的心在胸腔内咯噔一下。
凯瑟琳缓缓推开大门,对着跟在她身后的我点了点头。
是要我自己进去的意思吗。
我叹了口气,挺起胸膛微微整理起心中复杂无比的思绪。
感激、怨恨、疑虑、恐惧,都在这声叹息之后溶解成了镜面般平静。
我双手提起碍事的长裙,三步并作两步踏入了餐厅之内。
这个会客厅我在之前来过几次,里面陈设大致我都记得,而进入房间里我并没有察觉这个地方相比之前有了多大的改变,除了房间里原本的会客茶几被替换成了一张桌子。
房间里的家具都被撤到别的地方,一张桌子加两张凳子的配置让会客厅显得有些空,房间里也没有侍者,晚餐需要的所有用品和餐食都已经被提前安排好陈列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似乎是专门为了独处才特意如此准备。
而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就只剩餐桌前正襟危坐的那个家伙。
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的埃文似乎恢复的不错,身着合身礼服的他身体挺拔,浓密的短发整齐的梳过脑后,面容线条分明,深邃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看到我迈进房间的那里一刻我就能感觉到埃文的视线毫不遮掩的向我瞥了过来,自下而上,最终停留在了我低垂着的脸上。
我迎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强忍住想要转身就逃的念头强行驱使着自己僵硬的双腿一步步走到了那男人的身边。
“......”
本就和埃文的关系差到冰点,现在还要像这样面对面......简直煎熬......
双手死死捏紧两侧长裙的裙摆,餐盘里色泽诱人的餐食完全勾不起我的食欲,埃文就像是
我的某种克星,只要他出现在我身边就有种说不出口的不痛快。
“贝希儿......今天你很不一样......”沉寂良久,埃文才撇开自己的眼睛缓缓开口:“很漂亮。”
“......”
若不是不愿凯瑟琳因为我而受到惩罚,我根本就不会以现在这种叫人羞耻的样子如同一个珍稀的艺术品似的站在这家伙面前被他评头论足。
这样的自己和在拍卖会上的商品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埃文的赞美我依然没有出声,拘谨的挺着身体,抿着唇鼓起勇气抬起头皱着眉同男人对视。
你这家伙,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看出了我的抗拒,埃文那才堆砌好的笑容吃瘪般一僵,但深知我性格的他很快缓了过来,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先坐吧。”
顺着他的意,我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凯瑟琳给你化的妆?”
“找我做什么......你没这么闲吧?”
不愿同这家伙浪费口舌,我斩钉截铁的质问了一句。与其浪费时间再寒暄上,不如把话说清楚,对他对我都不是坏事。
“就这么恨我吗?”埃文的低声呢喃,自嘲似的笑笑,因为见到我而闪烁的眸子里的色彩一点点褪去。
“......”
“那我就直说了,”微弱烛光下埃文脸上淡漠下来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从我醒来之后我就一直想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只可惜之前没有机会。”
“你也救了我的命,我们两清了。”随口回了一句,我也懒得在乎所谓的“女仆礼仪”,毫不客气的拿起摆放在面前刀叉插住盘子里的烤肉块塞进嘴里。
要说没有机会,那之前我在医疗室养伤的时候你也像这样坐在我身边说些有的没得,可从来没有见他提起要道谢这茬。
“我能理解你的感情,是我不顾你的痛苦强行在你身体里植入了契约之种,是我软禁你强行把你困在庄园。我独断专行,你恨我,我认,但我不想你再像这次一样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
我没有回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离开我身边,我护不住你。”
“那就让我死去,不行吗?”
“死了倒是容易,但那些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你,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得死去。而且......你可能想不起来......但我却永远记得。”
狐疑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记得什么?”
“从前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不是你把我关起来的原因。”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男人蚊呐般低声喃喃,目光却在愣神般锁定在他面前的酒杯里那看上去像是红酒般的饮料上,空气里弥漫着寂寞的味道:“你果然,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不逃了。”言简意赅的对着埃文回了一句,漠然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我并不打算回应他的莫名其妙的伤感:“你需要我的血,我会给你,但是之后请你和我保持距离。我可以当侍奉你的女仆,你也可以一直软禁我,但是至少在庄园里让我能自由活动,我要做什么你不许阻止也不许管。”
“威尔那家伙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埃文苦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将里面的苦涩的酒液一饮而尽:“这......算是交易吗?”
“随便你怎么理解,但这不就是你期盼的吗?我留下来,你可以完成你曾经和我的约定,我也会用自己的血治疗你的伤。你不放心,怕我再逃跑的话大可继续派人盯着我,凯瑟琳、爱丽丝、哈里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没关系。”
我承认埃文这家伙除了有点恶趣味和掌控欲之外对我还算友善,如果能在我们之间划清一条界限,我也不会太抗拒留在庄园里生活。他做好他的领主,我做好我的女仆,只要他不来烦我,我也懒得给他添堵,我们各自安好。
“……如果可以,真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差……不过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埃文低眸垂首沉吟了一会,却做出了让我格外出乎意料的回答。
在我的妥协之下,埃文也不再强硬,仿佛只要我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的掌控之下那些看上去违背原则的要求似乎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脑海里紧绷的弦在埃文的回答过后瞬间松了下来,微不可察的长呼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埃文闹得这么僵。
如果他没有和我签订奴隶契约,如果他早点给我本应属于我的自由,如果他没有把我关在卧室里一个月。
但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贝希儿,还有很多人在觊觎你和你体内的血脉,我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有一天只剩你一个人。”
这还用你说吗?
我眨巴眨巴着自己的淡蓝色眸子,不知所谓的看向面前说奇怪话的男人。
谁要死啊,要不是被你们这些家伙逼到绝路谁会愿意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
“答应我。”埃文神情严肃的看向我的眼睛,眸光中透出不容拒绝的滋味。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