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诺尔斯发出傻里傻气的声音。
他现在正位于学园地下的竞技场。
本来应该是在学园甚至是利卡塔特里亚全国举行重大的赛事的后半程或者是决赛才会派上用场的地方。
整个竞技场呈现倒圆台形，环绕四周设置了为数可观的石制坐席，如果有观众坐在这里的话，那么位于其视野中心的就是竞技的主角所处的位置。
正常使用的话会有结界来隔开观众席 ，不过今天貌似并没有的样子。
另外，大概是数月没有使用的原因，偶尔会有被风吹起的扬尘进入诺尔斯的鼻腔，让身处对战场地的诺尔斯感觉有点不适。
不过比起那种事情，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到这里来才是重点。
虽然看到场地另一方的艾拉菲比大概就知道答案了。
“喂，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诺尔斯向完全不顾及可能会有的危险而坐在观众席最前排，准备悠闲观战的米亚发问。
不过这种程度对于米亚来说肯定是算不上危险就是了。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给哥哥‘提供帮助’啦。要提升剑技什么的，果然还是实战比较靠谱吧。
而且我已经提前帮你们免去了下午班上的对战练习 ，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吧。”
旧帝国皇室不仅是魔法世家，同时也是剑系世家 。
“突然之间要新手 来进行对人战难度也太高了一点吧。而且就算是抛开这一点不谈，为什么对手会是她，用你的那个专属骑士不就可以了吗。”
“关于前一个疑虑，我只能说如果哥哥你的目标是想‘追赶克依尔’或是更为不自量力的‘想帮上克依尔’的话，那么对人战就比以魔物为对手要有效得多。 而关于之后的疑问……既然要帮助哥哥，我就会想要为哥哥找到可选范围内最为合适的人选，所以亚里就自然地被我排除在外了。”
也就是说——
“她原来这么强的吗？”
从外表上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入学的适性检测也不算显眼。值得一提的反而是她的魔力量低于一般的水准，不过在衡量魔法师强弱的时候，魔力量并不算是非常重要的指标，魔物倒是另当别论。
但是抛开身为魔法师的资质不谈，她还以剑术见长的样子，至少从米亚的说法来看应该是如此。
“关于这一点，哥哥你看着我的情况就大概知道了吧？ ”
米亚用反问来回答之前诺尔斯的疑问。
……这样啊，那诺尔斯就完全能够接受了。
“就算到此为止我都能接受，但是我感觉这也不能算是米亚你提供的帮助吧……毕竟实际上出力的是艾拉菲比。”
米亚摊开双手，摆出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真是的，哥哥你真是斤斤计较呢，不过我也早就想到你可能会说这样的话了……”
米亚收起双手，在胸前十指交叉，然后把脸靠在那上面，继续说：
“我也说过了吧，艾拉菲比同学是旧皇室的末裔，难道哥哥觉得新帝国会不给她施加任何限制放任她自由生活吗？”
当然是应该要有限制的，诺尔斯很清楚这一点 。
不过既然这么麻烦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最开始就和其他人一起排除掉吗 ？
——虽然这么想对于艾拉菲比来说是非常过分的。
但是据他所知已逝的父亲可不是什么富有同情心的人——至少在成为勇者之后不是。
不过对于那个人来说“合理”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其实现在的自己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
他可以依据合理性来杀人 ，那么大概也可以基于同样的理由，允许别人活下去吧？
“所以，所谓的限制是什么？”
“简单的事情，舍弃自己旧帝国王女的身份，接受限制魔法使用的刻印，以及——不能再使用剑。主要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还……真是宽大的处置呢。”
听起来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和诺尔斯有点关系的人，这样的说法显得他有些冷漠。不过诺尔斯是真心这么说的，对于他而言，身为人类的伦理观念是应该排在合理性之后的东西。
但是如果是正常人的话，应该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很过分吧。
特别是第二条的内容。
刻印是在人体内部设置的微型魔法阵，因为会搅乱体内的魔力流动，所以在设置的时候会伴随着极大的痛苦——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一样。不过疼痛都是其次的，最大的问题在于“异物感”，具体来说，就是自己的每一根血管都被虫子钻入，并不断在内部蠕动那样的感觉。因为实在承受不了刻印而自杀的人并不在少数。
与之相对，搅乱魔力原本的流动所导致的魔法适性下降以及可操纵魔力量下降 倒算是次要的内容了。
这还不是全部，刻印设置在宿主的体内，依靠宿主的魔力来维持。不像是在特定地点设定的魔法阵 ，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储存的魔力逐渐流失，而是几乎时刻保持着半激活的状态。加上刻印的构造方式相较于一般的魔法阵更为特殊，所以可以在达成了更为细微的条件时就被触发。
以艾拉菲比的情况来说，也就是在激发了刻印限制的魔力量的情况下就会立刻触发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也毫无商量的余地。
到了这种情况下，才会发挥刻印作为魔法阵本身的效能。
以前倒是流行过引爆体内的魔力什么的 。
不过也有的罪犯反而借此进行恐怖袭击，所以之后大多数改为了小范围的致命性攻击，也就是单纯破坏宿主的心脏。
要做到这点倒也并不算困难，只要改一下核心的术式，以及……
将刻印设置在心脏上就行了。
破坏心脏的手段倒是五花八门，从堵塞血管到切断主动脉再到心脏的整体爆破之类的。
不过那方面的事情诺尔斯不太了解。
诺尔斯并不抗拒这样合理的行为，甚至他还会疑惑为什么有很多对于别人的死亡都不会有多大感触的人类，却会觉得这种只要不打破一定的限制就能够允许别人正常生活下去的方式是残忍的呢？
不过那是一码事，诺尔斯能够接受这种事情的合理性，但是现在的他从主观感受上来说还是厌恶这种事情的 。
况且，诺尔斯觉得，刻印只要能够达到其必要的作用的话也就够了，在此基础上再去追求能够带给人更多痛苦的东西的话，就已经从单纯基于合理性的行为到了“嗜虐”的范畴了。
——而那恰恰是自刻印的技术诞生以来就日益显著的倾向 。
诺尔斯能够接受嗜虐者的心理。他觉得既然会有人以别人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虽然在他的“认知”中，“幸福感”本身也不是什么高洁 的东西 ），那么有人会喜欢通过让别人痛苦来追求所谓的“幸福”这样的感觉也不是不可能。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归根结底，人类是应该为了自己而活的，为了自己能够生活得更好，即使全然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也可以算是作为生物的本分。
不过诺尔斯在心目中是将发展到“嗜虐”这一阶段的行为和之前的行为区别认识的。其原因十分主观——虽然诺尔斯承认其合理性，这却并不妨碍他对于那种行为的极度厌恶 。诺尔斯很庆幸在这一方面自己的想法和社会的主流想法趋向于一致。
顺带一提，诺尔斯当然不是嗜虐者。他虽然无法对于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最近他发现自己大概偏向于会因他人的幸福而幸福的那类人。
因为克依尔感到高兴的话，他也会觉得高兴。
“虽然我觉得哥哥大概是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可能会觉得‘没有杀掉就算是非常宽大的处置了’，但是我姑且还是解释一下，艾拉菲比并没有遭到重犯一样的对待 ，在刻印的全程中都使用幻术遮断了她的感官，之后也好好为她修复了伤口，所以刻印只不过是限制装置而已，应该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痛苦的记忆。”
“是吗……也就是说新帝国虽然决定要让她活下去，却害怕刻印给她留下的痛苦回忆会让她心生恶意吗？”
毕竟恶意可是非常强大的武器。
在那种力量的推动下，这种程度的限制措施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哥哥，你难道就不能想成是出于人道主义什么的吗。”
“就算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至少也不会是主要的行事准则吧？”
倒不如说如果有以那种东西为主要行事准则的国家的话，诺尔斯确信那个国家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倒台。
从道理上来讲应该是如此，但是和利卡塔特里亚稍微有些联系的凯勒斯到目前为止都还好好地存续着的样子 。
……那就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如果要作为对外宣传的手段的话，人道主义这种显然会让大多数人向好的方向上误解的说法就很好。就算事实上不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只要有机会向这样的方向解释，就应该尽可能地去做才对。
但是显然宣扬的打算什么的从一开始就并没有。
“……哥哥，你老是说这种话可是会被人讨厌的哦。”
“就算那样也没有关系，只要不会被米亚和克依尔讨厌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虽然是这么说，不过诺尔斯也懂得在面对不同的对象的时候需要说不同的话。通常来讲，他不会试图在对方心里留下好感，但是却会尽量避免被讨厌。
“哥……哥哥有些时候真的会说一些让人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的话呢……”
米亚身后那条毛绒绒的尾巴不听话地乱动，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红。
就她而言算是非常直率的表现了。
诺尔斯并没有打算纠结于此。
“所以，是米亚你帮忙暂时解除了她用剑的限制吗？”
因为竞技场另一边的少女，正手持着一柄长剑。
剑的通体以蓝色与白色为主色调，显得与少女十分相称。剑柄处的位置还镶着精致的图样——那是旧帝国皇室的象征 。
持剑的少女与之前判若两人。除开面部不再带有之前的那份柔和之外，即使是相隔十数雷尔的距离，诺尔斯也能感到一股压迫。
就像是在暴风雪的天气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那样。
“嗯，只在作为哥哥对手的时候，解除她用剑的限制，并把被收藏起来的专用配剑还给她使用。”
旧帝国的皇室也是剑术世家，所以会想办法把已有的剑术发挥到极致。
针对每个人打造的专用佩剑就是基于这样的目的诞生的。
据说其制作方法有和勇者之剑相似之处，每一把成品都能极大地与使用者的魔力相适应，借此提高剑的威力 。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基于这种剑制作时的针对性，以及特殊的制作工艺导致的其性能的特殊性，让原本使用者以外的人来使用的话，貌似性能还比不上普通的铁剑，即使那个人也或多或少能够使用魔力的话也是同样。
“我先声明一句，要解除她用剑的限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哦。”
“我想也是。”
光是站在那里就释放出这样强烈压迫感的人如果以这样的实力与帝国敌对的话，显然会是非常麻烦的事 。
虽然绝对不是没有办法应对的问题就是了。
回应了米亚的话，诺尔斯也进入备战状态。
他手持的剑，是以往自己的专属配剑。
那是米亚专门为他从“家”里带过来的 。
那是有着漆黑的剑柄，漆黑的剑身，光是看着就感觉快要被吸进去的压迫感和重量感，同时却又泛着奇妙的光泽，像是漆黑的海洋一般，给人以矛盾观感的剑。
不过，诺尔斯的配剑是教会——确切的来说是“理之教会” 的作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