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胃口吗?”
千代说着关心的话,沾上油渍的嘴巴,依然满不在乎的嚼着肉片。请客的安德妮兴致勃勃地环视四周,却唯独对食物索然无味。
“才没这回事。”
像是要向千代证明似的,安德妮恳切咬着肉片的表情,不掺杂任何其他感情。
识破了安德妮不服输的表演,千代开始寻找她面对弥漫飘香的烤肉无动于衷的理由。
“该不会是在冰淇淋店的时候,就已经把肚子填满了吧。”
不了解安德妮的千代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寂寞的安德妮不愿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别人当然不会明白导致她寝食难安的痛苦是什么。
“过来那么久,早就消化的一点不剩了。”
“那可是二十个啊,这么想会不会太乐观了?”
千代觉得一件异常的事,引起另一件异常也是稀疏平常。同样是欠缺计划的消费,两人却被引向了不同的不幸。
“我看是你太乐观了。我都已经吃的装不下了,你还在纠结那种无聊的问题。”
把餐盘里的食材变成所剩无几的状况,黑史莱姆满足地说道。
原来在千代和安德妮谈话的这段时间,黑史莱姆加快进食速度。现在餐桌前除了蔬菜还称得上保留完整,肉类的餐盘则是又一番空旷的景象。
“可恶!竟然趁我不注意把所有东西据为己有。黑史莱姆好过分。”
“可别说什么趁你不注意这类话,不把餐桌当战场实在太没觉悟了。而且不是为了平衡营养给你留下更注重健康的蔬菜吗?不感谢反而怪罪的你才过分。”
“不要为这种事争吵,肉的话想吃多少都没事。老板,再来一份夏日豪华套餐。”
“马上来,请稍等。”
还好安德妮的阔气表示这些都不是问题,让两人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期待接下来的菜品。彼此争吵的两人安静地等待,而安德妮眼前的世界仿佛因此变得格外清静,即便生意兴隆的店内到处是讨论着无聊话题的少年少女。
“夏日豪华套餐一份。”
虽说是一份,可却是能够将整个餐桌占据的好几盘各种肉类搭配的组合。任凭饭量再大,两名少女加上一只史莱姆的队伍,再怎么看都无法全部解决干净。
“那就不客气喽。”
黑史莱姆急切地把竹签串起来的肉串放在烧烤架上,烘烤肉串地发出的诱人声音,撩拨着他迫不及待的心情。
“千代,怎么了?”
安德妮注意到千代的思绪随着香烟飘向不知何方。明明刚才还很有精神的样子,一转眼就换了个人似的。
“不,只是在想上次吃烤肉还是跟家人一起。”
“家人,吗?”
显然千代的感触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刺中了安德妮内心里绝对不能触碰的地方。一旦听到其他人谈及关于家人的话题,安德妮只能在一旁沉默不语,回忆起那不愿回忆的黑夜。
“那,千代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呢?”
这一次,安德妮没有回避使她身心深感不适的字眼。
“我的家人还挺普通的。仔细想想,自从住在学园这段时间已经没怎么见过了,虽然会时不时写信保持联系。就算是在西格林这种特殊的学园生活的学生,像我一样普通的家庭也还是占大多数。”
安德妮在千代的吐字下变得格外安详,那是从进店一直安静地看着店内一切的她,所没有的宁静感。虽然在别人耳边十分无趣的话题,对安德妮却有着意想不到的感染力。
那么出身普通家庭的千代,一定比自己更加幸福,余生也会在愉快之事中度过。安德妮做出如此推断。
“怎么了?”
“没,没事。只是感觉今天有点疲惫。”
安德妮以笑容回应,尽管那笑容就像她说的那样略带疲倦,千代却完全不曾怀疑其背后悲伤的含义。
饱餐一顿后,并没有迎来千代相信当中的离别。
黑史莱姆的身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光从一蹦一跳的走路风格就看得出他有多安于现状。千代望着无忧无虑的他,有些羡慕他单细胞般的思维,接着瞟了一眼跟在旁边的安德妮。
“那么就先送安德妮同学回宿舍吧。”
这不过是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慰问,如今却成了难以实现的祈愿。即使是从烤肉店里出来,安德妮依旧理所当然地跟着千代,就好像那句“作为惩罚今天一天都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你”的诅咒仍未消除,她只是继续执行自己的惩罚而已。
“千代要赶我走?”
千代的担忧得到证实。离接受对方的恩惠还没过多久,千代的羞耻心也不容自己对安德妮的意向有丝毫拒绝。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担心待会招待不周。”
千代虽然笑着否认,内心却暗自活动。看来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待会有可能要留她过夜。但是一想起自己的小床可能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千代就左右为难。
就在千代纠结要不要打地铺的时候,黑史莱姆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安德妮记得要常来啊,不然我可是有被千代这家伙给饿死的风险。”
“少埋怨了,我可不记得你有被饿死的功能。”
根据黑史莱姆自己的说法,不按时吃饭只会因为体力流失而无法保持实体,不知提醒过他多少次的千代,当然记得是怎么回事。每次行动都要抱着黑史莱姆的身体,千代已不知为此苦恼了多少次。
“我明白了,以后会多来看望黑使魔先生跟千代的,这点请放心。”
“不用管她啦。记得给我带点充饥的小点心维持生命就好。”
即便千代再怎么提醒,黑史莱姆始终无视自己不会因饥饿死去的事。千代已然不想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带着将一切放空的心情,千代把安德妮带回学生宿舍。
“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千代还是怀揣侥幸向安德妮寻求口头确认。
“那是当然。不是早就说过了嘛。”
“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彻底。”
确认过对方后,千代把视线调整到总陪伴自己的单人床。果然还是要打地铺。
“既然如此,你就睡床上好了。”
“千代不一起吗?真是的,突然这么害羞。”
看起来,安德妮相当期待少女之间的坦诚相待。而这一点,千代却没法答应。
“不会觉得太挤了吗?而且也太亲密了吧!”
一想起和安德妮彼此相依的画面,千代就不好意思地眼神到处游离。
“说的也是。那就一起通铺吧,这样才有意思。”
一提起通铺,安德妮的语气显得格外兴奋。她早就听说这种热闹的睡觉方式,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尝试,这次能用期待已久的方式她就满足了。
“偶尔这样也不错,就是突然摆两个床铺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狭窄。”
“也就是说我今晚可以独自在床上睡个安稳觉,没错吧。”
黑史莱姆也开始参与进来。不知从何时起,对他来说独自享用一张床已经是奢望了。但是黑史莱姆却甘愿维持原状,因为热烈的争执也好过孤独的沉睡。他已经不想在回到那潮湿寒冷的海域。
“那么,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安德妮似乎有点急不可耐,看来在安心地趟进棉被里之前,她是不会按捺住急躁的心情。
“还是别这么早准备比较好,一下占住这么多空间来回走动会很不便。”
千代考虑到之后的不便,提出理性的建议。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诶,你还打算干嘛?”
“有吗?”
千代望向随意摆在床上的闹钟,说很晚也只有刚刚八点而已。哪怕是很守规矩的小孩子,也少有这么早就结束一天的。
“总之我先去洗个澡。”
“在那之前,好歹把衣服收好。”
安德妮捡起被丢在地板上的一件衣服,示意给千代看。不用想,排除黑史莱姆就只有千代会做这种事。
“太好了,终于有人要管管千代丢三落四的习惯了。”
正在床上蹦个不停的黑史莱姆,把目光投向千代。这么糟糕的习惯是现在的年轻人独有的特点吗?真不知道把东西乱丢也无所谓的千代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这本来就是寄宿在别人家的黑史莱姆的事吧。”
千代把责任甩给在旁边煽风点火的黑史莱姆。
“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原因,本大爷能寄宿在你这里就已经是对你的恩惠了。”
对于千代狡辩的话,黑史莱姆以更加恶劣的话作为回应。
“吵死了,你根本不适合傲慢的口吻。”
“好啦好啦,我差不多已经整理好了。以后要记得做好物品分类。”
“好快。简直赏心悦目。”
千代看着有条理的甚至能发出亮光得到房间,眼睛也变得闪闪发亮。虽然知道安德妮既是优等生,又是纪检委,但是表现出来的行动力还是令她叹服。
聆听着利用魔法驱动的淋浴设施发出水声,千代泡在放满水的浴池里。身处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她却在脑中回忆起最近几天发生的事,那些导致她如此疲劳的奇怪经历。
“需要搓背吗?”
门外的安德妮把头部探进来,回荡在浴室的声音阻断了千代的思路。
“好歹先敲一下门啊。顺便,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