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带着夏的浪，月光还未把暑气洗刷干净。
天是淡灰色的，透过薄云丝丝光亮飘落。
窗外是热闹的，几个兄弟伙肩并肩，手里拿着还没喝完的酒，蹒跚而行。闺蜜们互相笑着提着也许是拼来的包?哦……开心便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回穿行。
商业街是灯火通明的，照亮了业城发展四十年的里程碑。街旁周围的建筑还没有翻新，还挂着绿了一个世纪的青藤，下面的店铺却换了一家又一家。
白笙趴在窗台静静的看着，张望着，好似这十七年不是在这里度过一般。
这是华夏第二大城市的二环路，每天早上是轮船的轰鸣叫人起床，夜晚四百米高的灯塔闪烁催人入睡。
子夜时分准时敲响的大钟，带来了属于后浪们的夜的狂欢。
“白笙，生日快乐。”
细如蚊蝇的声音嘴边道出。
低声喃喃被窗外烟花炸开的轰鸣所掩盖，喧嚣仿佛是为了给他庆祝一般。
推开窗户玻璃，借着外滩绚烂的灯光，白笙看见他手上黑乎乎的手机，屏幕映着满是疤痕的脸。
没敢注视，他按下了锁屏，屏幕微亮。背景是一处水帘洞，洞旁绿荫扰扰，稚气未脱的小孩骑在满是胡茬不修边幅的大叔头上。大叔依在护栏边上，身子还未完全转过来，这一幕就已经被定格了。
他轻轻哈出一口气，看着，笑着，带着浓重的酒气。
“啧……哈哈……哈……”
这个笨蛋，延时摄影都不会，害得两人急急忙忙，差点都落到水里了。
白笙还在笑着，眼眶红了，笑从低声，变得沙哑，扭曲，抽噎。
他没有在站在窗前观望，猛的坐在了地上。动作打翻了脚边上的啤酒瓶，发出脆响。还未喝完的酒打倒在地，洒了，在地板上映出的是外面绚烂的光。
屋里漆黑，白笙并不喜欢。
喝酒一事，白笙也从来不干。
“老韩，今天我十八了，能喝了吧……”
女人逼逼赖赖就算了，男人还如此。
不许抽烟，不许喝酒，还说什么女孩子不喜欢啊。
婆婆妈妈，都快半百的人了老婆也不找一个，成天吊在我身上干嘛。这不，这不人也没了么……
随手拿起地上碎掉的啤酒瓶片，白笙舔了舔未干的液滴，金属的腥味儿弥漫唇腔。
雾在眼前弥漫，不知是困了，还是眼泪沾湿了心灵的窗。
困了……
睡吧……
老韩明儿就能回来了–
……
“笙儿?”『儿化音，快读。』
透过被窝，依旧能听到的铿锵有力，美好一天从这一声唤起。
“嘎吱。”门被轻推，奔四大叔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沾满油渍的锅铲。“起床了，笙儿。”没拿着铲的手敲了敲木门，床上一团只是一动，没了动静。
老韩知是白笙睡不下去了，出了房门。
白笙揉了揉惺忪的眼，用手按了按，有些酸。
窗外是漆黑一片，他看了看床头闹钟处，时针指着六刚出头的位置。白笙无奈的推开被子穿上拖鞋，啪塔啪塔踏在地板上，算着还有五百多天的高中生活。
他也许算是醒的，亦或是还在梦中?
从卧室到洗漱台的时间足够他清醒，白笙看到镜中的脸却是雾蒙蒙的。
洗完脸，刷完牙，脸上没有到被水润过的感觉，嘴里也没有冲人的牙膏味。
像是走流程一样，像是旁观者一样。白笙没有意识的坐在了餐桌前，看着叫的上名，吃进嘴说不出味的菜，舔了舔嘴唇–
舌抵在牙上，带来瞬间的刺痛，白笙惊醒。
房间酒味弥漫，曾还算得上工整的摆放如今不见踪迹，只是几天没有打理便嗅得到糜烂的气息。
手指伸进嘴里，颤抖的接近可能是伤口的地方。
“哦嘶–”
伴着金属的腥味，短暂的刺痛感让白笙清醒。
人醒了，心可也不能一直醉下去。
黑暗中避开了脚底的玻璃片，白笙踱步摸索着到了灯的开关处，狭小的房间重新被光所笼罩。
明晃晃的灯让白笙有些不适，他也注意到窗外的欢闹已经变得寂寥。
出了房间拿来扫帚撮箕，把屋内垃圾收拾干净，乱糟糟的被子在一个星期后被重新叠好，屋外也被白笙快速的打扫干净。
没了人，很不适应。
白笙心中一绞，眼眶略微发红，又想起了什么。
把扫帚放回原位，不自觉打开了所有房间的灯，白笙看着闹钟时针在五和六之间轻荡，坐在床的角落掩面痛哭。
韩走的很急，没有什么征兆，直到放学时班主任的告知，直到玻璃窗外的天人两隔，直到回来时翻到的还剩半瓶的延缓心脏病的药物。
韩藏的很好，每天笑容留给白笙的从没有一丝疲惫之感，打闹着一起熬夜刷本，嬉笑着看自己和他撰写的小说。
怪物没有等来他的挑战者，主角们的故事没有画上句号，生活还该继续。
班主任知道韩对于白笙的意义，给了他一周适应的时间。私下里他还联系了心理辅导师给白笙做开导，白笙拒绝了。
他成绩不好，一直在班上倒数徘徊，他和老师也仅仅是一年师生关系，并非能值得老师为他这么做，即使是人道关怀。
老韩曾经一度劝他选文，在上高中之前。
“为什么选文科?男生不是都读理科么，况且出来也好找工作啊。”
“不适合你。”
韩之后没有多说，像是听取了白笙的建议。
白笙很懒，学习想学又不学，游戏又菜又爱玩。韩也没多说，倒是每次家长会，老师着重说他时，白笙倒觉得丢脸。
“对不起，对不起……”白笙靠着墙独自呜咽。
愁难解，苦难诉。
……
两天后的黎明，业城第一中学迎来了一位新的成年人，不仅是年纪，还是心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