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怎么样？”
姬子一边脱掉体检用的长袍，一边向德丽莎询问道。
作为天命的主力，为了避免由于身理或是心理问题导致任务失败，几乎所有现役的女武神每年要接受固定的两次体检和一次心理咨询。而目前由于各方面人手不足的缘故，姬子的体检由德丽莎亲自负责。
“德丽莎？”
“……”
见德丽莎一副出神的样子，姬子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脚边揉作一团的丝袜朝德丽莎的脑袋丢去。
黑色的球体划出一道弧线飞出，最终碰到了德丽莎的脑袋。
“嗯？”
回过神来的德丽莎抬起头，在注意到姬子方才丢来的物体东西后一瞬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为什么要乱丢衣服啊。”
说罢，她捡起滚落到脚边的丝袜，重新将其揉作一团，朝正在换衣服的姬子丢了回去。姬子稳稳接住了丝袜团成的小球，揉开后重新穿上，雪白的大腿在黑色丝袜的包裹下隐隐透着肉色。
“还不是因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
“那是因为——”
德丽莎正准备开口，脑海中却突然回想起寄宿在姬子家的少年昨天对她说过的话。
那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啊，可不像你们一样什么都能做到。
普通人，女武神。尽管二者都是人类，但是后者却是有着超人力量的怪物。力量大到能随便举起战车，速度快到能轻易躲开子弹，甚至还能够从十几米的高楼跳到地面后安然无恙。
“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啊。”
德丽莎小声的叹息道。
即便力量再大，速度再快，也没有能够轻易洞察人心的力量，更无法轻易改变他人的想法。
“不然的话也不会计划借用卡莲的力量了。”
卡莲.卡斯兰娜这个名字对于自己的爷爷，奥托.阿波卡利斯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德丽莎或许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奥托本人外最清楚这一点的人了。尽管无法确定与樱一同行动的，本来应该死去的卡莲.卡斯兰娜究竟是怎么回事，考虑到奥托接下来可能的举动，必须尽可能藏好这张底牌并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作为樱和卡莲的义弟，少年坚决反对德丽莎的提案。德丽莎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少年的想法。奥托.阿波卡利斯非常危险，从某个角度上，他的偏执和疯狂与少年非常相似。也正是因此，德丽莎认为将少年放到自己的视线之中是非常重要的，更何况与他有所牵连的还有第三律者和自己的侄女。
“哎，是太着急了吗？”
本来的话，德丽莎是打算再把卡莲这张手牌藏匿得更久一点的。但是，就在几天前，德丽莎得到了一个来源不明的情报，时间应该是在上周，位于天命总部的海姆达尔实验室内，奥托主导了一个实验：疾疫宝石和静谧宝石，即天命目前握有的两枚律者核心的适格者实验，不用说也明白，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人为地制造出律者。而参加实验的适格者是一群只有十岁左右，甚至有的连十岁都没有的孩子，至于结果也不言而喻——所有参加实验的孩子都因为无法适应疾疫宝石和静谧宝石的力量而被烧成了灰或是活生生地被分解成了肉块。
“你，终究还是做了啊，爷爷……”
用终究这个词来形容或许并不恰当。情报指出，这是针对疾疫宝石和静谧宝石的第十三次实验，换句话说，这之前恐怕还有十二批少女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德丽莎不禁咬住了指甲。
而且，情报提供者的身份也是个谜。首先对方一定是总部的人，或者多少沾点关系，因为想要潜入天命总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够接触到在海姆达尔进行的，关于律者核心的实验，说明对方肯定具备一定的能力和地位。而之所以将这个情报提供给德丽莎，或许是出于对实验和实验主导者奥托本人的不满，亦或者……
“哎，又开始发呆了。”
不知何时来到德丽莎身边的姬子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轻轻敲了敲德丽莎的脑袋。
“喂！别敲头啊，会长不高的！”
“如果真的能长的话早就长了吧。”
“你说啥？”
“没什么。所以说，到底怎么回事？”
德丽莎一边避免被姬子看到手上终端的画面而将其倒扣在桌面，一边操作面前的电脑，打开了姬子的体检报告。
“很健康哦。说实话，考虑到你植入人工圣痕的年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简直健康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人工圣痕只适合在青少年的年龄段，即身体生长发育的时间段植入。对于人体而言，这个年龄段是最容易将注入体内的圣痕彻底吸收、转化的时候，一旦过了这个时间段，身体对圣痕的吸收率便会大幅降低。未能彻底吸收的圣痕会就这么留在体内，成为侵蚀身体的毒药。一般而言，第一次注入人工圣痕后都有长达一个月的观察期。这一个月既是吸收、转化圣痕所需要的最大时间，又是唯一能通过手术等外科手段将人工圣痕从植入者体内取出来的最后机会。说是能取出来，实际上成功率也不过三成左右，一旦失败，植入者面临的下场只有变成死士或是在那之前被处理掉。这是每个圣芙蕾雅学园的毕业生都将面临的抉择：植入人工圣痕，成为女武神，或是选择加入后勤、工程、情报类的后方部门，亦或者忘掉一切，远离这边（崩坏）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天命组织的女武神培训机构中，只有圣芙蕾雅学园的毕业生拥有后两种选择的权利。包括总部在内的其他培训机构里，从选择成为女武神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在天命内部诞生的，即三大家族的子嗣则不需要植入人工圣痕。他们的圣痕打从一开始便一直潜藏在家族的血脉之中，并通过血脉源源不断地传承给下一代。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三大家族之间时常会通过通婚的手段来创造出拥有更加强大圣痕血脉的后裔，从几百年前，卡斯兰娜家族的卡莲与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奥托，到近二十年内的卡斯兰娜家族的齐格飞与沙尼亚特家族的塞西莉亚，这种类似习俗的行为一直伴随着权力斗争在三大家族的内部不断上演。
“我记得你是快要二十岁的时候才植入圣痕的吧？那个年龄能够完全吸收圣痕并且到现在都安然无恙的例子……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你一个人。再加上长期的酗酒，熬夜，不规律饮食，就算没有圣痕的问题，我以为你也至少会落得一个肝硬化的下场。”
“不对，我问的不是这个。”
正当德丽莎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姬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我是说那艘停泊在圣芙蕾雅外面的战舰。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理由把那个明目张胆地放到一般人的视线去，至少先告诉我上次我出差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在搜查完内部发现没有人后就开了回来。”
“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随便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捡回来还放到自家的大门口。是陷阱的话该怎么办？”
“陷阱啊。”
德丽莎皱了皱眉。
“你觉得，这个东西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放到那个地方的？”
那个地方指的是处于天命控制下的领空。
“不管怎么想，只有可能是逆熵吧。至于目的——”
“没错，考虑到能够制造出这种规模的悬浮战舰的技术和资金，只有逆熵这一种可能。但是你知道吗？那艘船上别说守卫了，甚至连像样的武器系统都没有。”
“没有武装？”
姬子微微瞪大了眼睛。
“而且，当时我只是粗摸看了一下，那艘船的动力出力至少是休伯利安的一点五倍。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就算明知道是下了毒的酒也只能咽下去吗。”
姬子摆了摆手。
“就算无法把技术全部拿过来，最起码也得把那个破坏掉。”
德丽莎斩钉截铁道。
虽然也有将其拿过来就这么使用的选项，但是在完全搞清楚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它只会是一枚潜在的定时炸弹，更何况敌人不见得会给这边那么多时间让这边慢慢去研究。
“哎，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姬子摆了摆手，随后朝出口走去。
“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要求进去看看。”
“我是很想这么做。”
姬子转过身。
“毕竟我大学主修的跟这个也差不多，但是自打加入天命后也荒废那么久了，跟一直在一线攻读的专家相比还是差了几个档次。与其跑去碍手碍脚，还不如老老实实退下，而且——”
姬子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算了，没什么。”
“啊，等等。”
德丽莎制止了正准备离开的姬子。
“把这个拿上吧。”
她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纸袋，将其递交给了姬子。
“哦，这是？”
姬子打开了纸袋。
“是酒。之前在电视的购物屏道上看到的广告。怎么样，很不错吧，花了我不少私房钱呢。生日快乐！”
在听闻德丽莎花费的数目后，姬子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随便找个超市就可以买到的便宜货，你花的钱够买几箱这种酒了，你又被骗了。”
“咦咦咦——！”
德丽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但、但是，我看电视上是那么说的——”
“八成是那种专门瞄准缺乏辨识能力，又有一定积蓄的中老年群体做的推销节目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是通过网络渠道购物的。”
“等、等等，你说谁是中老年人啊！”
“没人说过这种话吧。”
姬子尽量安抚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德丽莎。
“嘛啊，心意我领了，谢谢。”
“嘿嘿。”
德丽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种地方倒是挺像的。”
姬子小声说道。她将眼前的女孩与自己学生之中某个同样有着白发蓝眼的少女联想到了一起。
在姬子离开后，德丽莎重新回到电脑前，并拿起了倒扣在桌面的终端。她点开了上面的一个视频档案，里面的背景看上去像是研究所内部，一名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被一道厚厚的玻璃关在墙内，周围是各种不知名的检测仪器和手术台。而在玻璃墙的另一侧，数名穿着印有天命标志的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在操作手中的仪器，周围还有全副武装的女武神。而在这群人中心的，则是一名有着金色长发，身着紫色长袍的男性。他们似乎正在观察玻璃墙内的女孩。
而那个玻璃墙内的女孩则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玻璃似乎是单向的，所以女孩并不知道外面还有这么一大帮的人正在观察她的反应。
“……”
就在女孩试图走动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从手臂开始慢慢崩塌、分解，最终变成肉块。
“？！”
发觉到不对劲的女孩表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她恸哭着，呼救着，但是外面的人对此无动于衷。
先是手臂，然后是脚，最后渐渐漫延到身体和头部。而女孩的声音也伴随着肉体的逐渐崩坏而逐渐消失。最终，在女孩原本的位置，只剩下女孩沾满血迹的衣物，曾经是女孩的肉块、碎骨，与一枚诡异的，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迹的深蓝色宝石。即便是隔着屏幕，那颗深蓝色宝石发出的光芒也显得异常夺目。
同样的视频还有十几个，内容都大差不差。德丽莎忍受着不适关掉了视频，随手把终端丢到桌子上。
“爷爷……”
哎，也就是说，只要趁现在杀掉奥托.阿波卡利斯就行了吧。
少年的话语再度回响在德丽莎的脑海中。
“暗杀吗。”
或许自己也该认真考虑一下少年的提议。
德丽莎这么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