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极为陶醉，久久回味之后问：“银山银针数百年前即为贡茶，柳毅井旁千树古茶树一年产茶仅为数两，殊为难得，这茶叶你是从何而得？”
祝西星笑笑说：“有人送我父母，我父母喝茶不多，一直在柜子里放着。”家里茶酒柜里放着好多名茶，祝西星特意从里面挑了洞庭湖产的银山银针。
祝西星说：“洞庭君山很熟啊。”
青龙再呷一口茶说：“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洞庭湖是我的故地，君山我的道场，君山岛上还曾有我的龙王庙呢，呵呵。”
“那你怎么离开洞庭来省城呢？”
“说来话长了。”好茶润喉滋味重品，寡言的青龙也健谈起来，“我原姓阮，我的父母是极少留在人间的龙族，正宗苍龙族人，我诞生在宋末元初，秉承‘龙聚不三’的约定，满月之时父母为我起名阮湘，将我送入湘江漂流至洞庭湖，听天由命任我自生自灭。”
祝西星问：“什么叫龙聚不三，这些约定谁定的？”
青龙阮湘说：“当年人神龙分界，共同约定人居人界、神居神界、龙居龙界，互不来往互不打搅，极少数龙、神不愿离开，愿意继续留在人间的，必须尊定人间的规矩，要么转化为人身，要么显化人身，要么绝世隔离。对遗留人间的龙族来说，不得施用龙法龙术，聚集不能超过三龙，哪怕是亲朋父子。”
祝西星倒吸凉气：“这是种族隔离和灭绝啊。”
阮湘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若去了龙和神的世界，一定也得遵守龙界神界的规矩。”
“要是不遵守呢？你就和你父母在一起。”
“不遵守，呵呵，自然会有人找人算帐的。”
“谁？谁会找你们算帐？御龙家族吗？”祝西星问。
阮湘说：“御龙家族从夏朝起便以御龙为职业，自身规矩极多家丁不旺，虽然如此，却是我们龙族专业的天敌。”
祝西星问：“御龙家族人数有限，人间这么大，他们监察得过来吗？”
阮湘说：“御龙家族是历代皇权钦定职业的，还有众多非职业的，他们才是我们人间龙族的大敌。”
“哪些非职业的？”祝西星好奇心大盛。
阮湘说：“两汉之际天竺佛教传入中国，汉明帝洛阳建白马寺，佛教渐渐兴盛，加之中国本土的道教，共同成为中国两家最大的宗教，渊源流长信众极广，高僧名道辈出，教籍理论功法实践蔚然成海，其中佼佼者能移山倒海踏入虚空，更别说对付我们人间龙族了。人间龙族但凡有点出格之举，便有各路人杰争相前来剿灭，以我们来说寄人篱下生存大不易啊。”
祝西星说：“这么憋气地活着，不如离开人间。”
“离开？谈何容易。”阮湘将紫砂壶注满水重新烧开，“离开不是不可以，有两条路，一条通过修行修成神格，以此进入神界；一条等着人间龙门洞开，回到龙界。”
“人间还有龙门？在哪里？谁都可以去吗？”祝西星真想到龙界去逛逛，看看另外的异世界是什么样子。
阮湘说：“龙门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因为龙门每次所开地点是不固定的，每六个甲子开放一次。”
“三百六十年才开一次！”祝西星顿觉自己赶不上了。
阮湘说：“明年是辰龙年，正是龙门开放的年份，开放三天，拿到龙票的人都可以从龙门进入龙界。”
“还要龙票？”
“当然要龙票，否则鱼龙混杂都要去龙界了。只有拿到龙票，才能得知龙门开放的时间地点。”
祝西星问：“你拿到龙票了吗？”
阮湘端起紫砂壶倒水：“三百六十年前我或许还有兴趣，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念头了。”
“为什么？”
“人间的龙进到龙界会受到鄙视的，尤其我们遗留人间的苍龙族，就被当叛徒一样歧视。”
想想洪荒年代人龙分离之际，抛弃本族遗留人间，千年之后再回龙界受歧视也可以想像。
“你还可以去神界。”
“我可以去神界，但我必须先炼成神格，你好像你要进入翰林院必须要先考上进士。以我不算笨的资质来算，起码需要五百年。”
祝西星脑子飞快地算出来：“你差不多七百多岁吧，你修成了吗？”
阮湘一阵苦笑：“我曾经一度修成。我说过我不算笨，没有名师密笈指点，靠着悟性和勤奋我修行进展飞速，假如说修成神格需要十重境地，明清鼎革之时，我修行一度接近第八重境地。”
“那你现在？”
“还是接近第八重境地。”
“不应该啊，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遇见了刘累，他将我打回原形功力尽失。”
“啊？”
“喝茶，喝茶。”阮湘端杯相敬。
祝西星端起杯子一口喝光，他能喝出阮湘陈年老茶的霉腐，但品尝不出几万元一两顶级新茶的妙处。
“这个刘累是御龙家族的吗？他长什么样子？”祝西星小心翼翼地问。
“不错，就是钦定御龙家族的刘累，高高瘦瘦，斯斯文文是一位真正的书生。”
这可不像刘累（现在的）。
祝西星问：“刘累到洞庭湖干什么，他是湖南人吗？”
阮湘说：“御龙家族祖庭山东，当时女真北方崛起屡犯山东，刘累准备将家迁至江南，一路游观来到湖南，偏偏我在那时又干一件轰动洞庭的大事。”
“什么大事？”
阮湘似乎不愿回想提起，淡淡地说：“我杀了人。龙以术杀人，在人间是绝对不允许的，于是我招来了刘累。”
祝西星实在禁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阮湘长叹一声：“龙在人间本应也只能韬光养晦消声匿迹潜藏修炼，只是我实在经不住诱惑，还是浮出水面和人类打了交道。”
“什么诱惑呢？”
“知道我修行为什么进展神速吗？”阮湘自问自答：“一条资质优秀的龙如若与世隔绝独自修行，达到十地境地的神格至少需要一千年，但是如果能够积聚功德，吸取人的感恩善念，速度则能提高一倍，这也是为什么狐仙蛇仙各类非人修行者修行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往往化身进入世间，广结善缘多做好事，为的是就积聚功德修行加倍。”
“这是双赢的好事啊。”祝西星说。
阮湘说：“事实本应双赢，只是动物修行者也有少数行邪法杀人取精气的败类，更主要在人类主宰的世间，是不能允许龙蛇兽禽与人杂处相交，所谓正邪不两立人妖不并存，几乎不分门派宗教，所有的人类修行者都以斩妖降魔为己任，但凡发现世间修行者非我族类，必欲斩之而快。”
好像谁都没有错，可是有一方甚至两方都受伤了，到底是谁的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