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肩衫少女在海港小镇已经有一星期之久,她不但找到了一份收入不错的临时工作,还和小镇上的居民打成了一片,每天过着悠闲的时光。
舞裙少女也开始为毕业演出编排舞蹈,她要表演的舞剧是露肩衫少女所提出的《苹果树之花》,剧本担当是露肩衫少女,编舞是她,至于音乐创作则处于停滞的阶段。
露肩衫少女的即兴音乐表演只是偶尔的灵感一闪,失去了场景与气氛的衬托后,她的脑海立马就变得干干净净。
至于舞裙少女虽然通晓许多音乐,或许可以从其中找到一些感情相似的进行演奏,可是,作为演奏者的露肩衫少女若是演奏这些旋律的话,没有一段长时间的练习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露肩衫少女的小提琴表演只能依靠她个人的感觉进行演奏,对于琴音的掌握也处于一个模糊的区间,所以,照着曲谱表演,对她来说反而是最难的。
对此,露肩衫少女已经有所头绪,让舞裙少女放下心来投入到编舞以及练习之中,而她则寻找起了指导作曲家。
有的时候,人们想要找的人,其实就在身边,只是难以察觉而已。
这天,露肩衫少女在餐厅的打工结束后,来到了之前购买小提琴的琴行,打听小提琴原主人的住址,没错,她正是期望借助于他的力量来完成编曲。
“小姑娘,你如果是后悔的话,我可是退不了你钱的,那位老先生怕是早已把钱花完喽,你难不成想要上门退货?”
琴行老板将纸条递给了露肩衫少女后,露出了不解而又苦恼的表情,说实话,一个星期前的那场即兴演奏也令他颇为吃惊,所以他才担忧她会想要退换。
每个乐手都有着自已特殊的习惯,直接用上那些古旧的乐器后,会受到了原主人的影响,这便是残留在乐器上的灵魂。
琴弦可以更换校正,可是,琴身则只能修补,使用过度的琴一定会留下原主人的痕迹,新手使用,反而会招致音色不准的情况,所以新手练习的话,一把崭新的琴会更好一些。
“不后悔不后悔,我只是想去感谢一下,正常的话,要花好几倍的价钱才能够买到一把好琴,时代的进步只是让制琴的工艺流水线化,而缺乏打磨。”
露肩衫少女看着纸条,上面的地址距离她借宿的望海高台不远,就在那下面的并排平房,这就省得她去乱找了呢。
“那个老先生据说要搬走了,和他的孩子们住在一起,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并不容易啊,年轻的时候,可是经常走上街头免费演出的,正是他那时候的热情感染了我,所以才有了这间琴行。
小姑娘,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对,你啊,不应该再去打搅他的,之所以卖掉你手中的这把琴,是他想要彻底放弃音乐,和孩子们在一起颐养天年,因为这个爱好,他曾经失去过妻子,如今不能够再失去这仅剩的亲情了。”
琴行老板犹豫一嘴后,说出了实情。
“你的意思好像是他卖掉琴的原因不仅仅是我那天拉得不错?”
露肩衫少女的热情回落了下来。
“嗯,其实,在你买下它之前,他每天都会询问我是否有人要,明显有些不舍,幸好你买下了它,我想,那老先生是认可了你,也对琴的归宿有所放心。”
琴行老板的意思很简单,不希望露肩衫少女再提琴的事情,尤其是在它的原主人面前。
“大叔,跟我再说说和他有关的事情吧。”
露肩衫少女当然不是提琴的事情,而是想要让那位老先生帮忙编曲,可是,她这么兴冲冲地过去,一定会让老先生睹物思情的。
那位老先生已经老到了背后都直不起来了,继续演奏小提琴对他来说反而会是负担。
“老先生年轻的时候是这个小镇上最英俊的男子,很花心,每天总是流连于女人堆,偶尔的一次,他陪着一位千金小姐去观看了小提琴的独奏音乐会,那一刻起,他就被这种艺术所感动了,于是,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练习小提琴上,小提琴成为了他的新恋人。
他在音乐上的天份就此展露,从小镇街头到音乐殿堂,收获了无数的赞誉,最后甚至进入了国家队。
然而他却是一个十足的怪人,在殿堂之上的演奏结束之后,会随便找个街头进行表演,如同酗酒的酒鬼一样,痴迷于小提琴演奏到了癫狂的程度,有时候吃着饭都会尝试拉上一曲。
更难以理解的是,他的这场巡回演奏持续了十多年,为了随心所欲的演奏,离开乐团,独处一人,在世界各地中流浪,即兴演奏。
古代的大禹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则是演奏小提琴而忘却了归家。
……那是他年近四十的时候,独守闺房的妻子终于忍耐不住寂寞选择了短见,收到这份消息的他,回来了,然后被他没有抚养过哪怕一刻的孩子们扫地出门,最后狼狈地回到了这个小镇。”
琴行老板说到最后不停地摇头叹息,眼中既有同情又充满无奈。
“他的妻子难道说是那位千金小姐么?”
露肩衫少女猜测着询问道。
“……是的,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琴行老板有些意外。
“猜的。
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听到妻子的死讯后立即回来,并放弃了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想生活,这个选择是不否艰难不讲,至少证明妻子在他的心里的地位要比小提琴更高。
现在,他为了和孩子们在一起,甚至贱卖这把陪伴了他一生的小提琴,和过去的选择一样,比起音乐来说,更重要的是亲情,他是明白这一点的。”
露肩衫少女推理道。
“……你身后……抱歉,周先生,我们并不是以你的经历为谈资……”
然而这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爷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他的身上穿着一副干净整洁的灰色中山装,眯成一条缝几乎连在一起的皱褶双眼配合上他那端正而刻板的脸颊,让人感觉相当的凛冽,如同蛰伏的银鹰般,随时会出击的模样。
琴行老板苦笑不已,都怪他多嘴了,老先生明显不悦了。
“……小丫头,才过一周,你的琴就不会笑了?”
银发老先生的目光从琴行老板身上快速掠过,停留在了露肩衫少女的身上,脸色则和善了许多,眼睛都笑成了月光,不过嘴角上的笑倒是更像嘲笑一些。
“这么说来老爷子是能够猜得到我会回到这里的?”
露肩衫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愧是吃盐胜过她好几倍的人,这个推断可比她的推理强太多了,仿佛是预见未来的程度。
“……人生,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为不同的事物而奔波着。
有的人因繁星而眺望银河,却苦恼于无法记住所有星星的名字;
有的人因伊人而辗转反侧,却苦恼于挑选合适的礼物而踌躇不前;
有的人为明天而奋斗不已,却苦恼于在后天中如何珍视明天而彷徨。
时空的齿轮在这一刻停止了,你的音乐无法从昨日带到今天,这是自然,昨日之音无法在今日响彻,你要明白,人需要珍视的不是过去,而是明天,放弃过去的荣耀,才能够拓展未来的辉煌。”
银发老先生朝着露肩衫少女伸手,明显是在要琴。
“嗯,然后呢?”
露肩衫少女果断地递出了小提琴。
“真正美丽的音乐不是用来练习的,重复着练习相同的旋律,只会不断地腐蚀音乐本身。
世界上所诞生的第一个音符,不是练习所得,而是被创造,自古至今,人类在不断地创造着美丽的音符,而我们只是将它传递出去的介质,所见即所得……”
银发老先生握住小提琴的那一刻,佝偻的肩膀突然变得无比笔直,架起琴后,左手握着琴弓在琴弦上敲打了起来,是的,不是在拉,而是在弹!
每次弹奏,小镇的天色都变得愈发阴沉一分,不多时,就是雷云滚滚,随后则是倾盆大雨的落下!
不,这不是什么现实,而是小提琴所演奏出来的幻想!
但是,搭配上这阴云密布的天空,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雷雨天气应有的景色。
这演奏仿佛是神明一般在预示着未来,指点江山,行云布雨。
老先生在这一刻仿佛是自然的化身,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自然的气息波动,银色的短发激扬的摆动着,散发着与他年龄完全不同的闪耀光芒。
一时间,露肩衫少女有些看呆了,这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演奏。
宛如圣经上的圣喻,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便充满了光。
银发老先生的演奏已经不仅仅是牵动人们的感情那么简单了,强烈了足以让人产生未来的幻象。
她也明白了,应该如何为舞剧编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