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行刀一脚踏上海盗船的破烂甲板,尽管真空不导音,支呀一声刺耳的悲鸣还是顺着他的骨头刺进了耳膜里。
“呃,卫星……”广行刀晃了晃脑袋:“计算与目标最近距离,模拟3套救援方案和成功率。”
“了解~”卫星助手的合成音自耳边响起,随即,一道小精灵般的3D虚拟人像在眼前出现,广行刀的角膜上移植了AR镜片,卫星助手一路飞远去,自身后留下一道发光的标记,路线指向目标船体身侧被撞烂的门板。
有了虚拟成像的辅助,就算隔着厚重的墙皮,对面的人形身影也清晰可见。这些新人类的体温寒冷至极,几乎无法生成热成像,但他们使用旧式的热武器,清晰暴露着一举一动。其中一个海盗转过头来,从AR投射的模糊轮廓中,似乎正透过重重屏障看向自己的方向。
是啊,既然自己能够看见对方,他们必然也能通过某种手段看见自己。
“该死。”
广行刀一个急翻滚闪开,勉强躲过了来自海盗的一剂激光炮。他们不吝火力,在船板上烧灼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来,待烟雾散去,广行刀便与那海盗头子直接对上了眼。
星际海盗们早已习惯于生活在真空环境下,他们不需要戴氧气面罩,皱褶肮脏的面容如同飞船斑驳的外漆,唯独明亮的眼睛射线一般刺过来。他们似乎饱受宇宙射线的困扰,身上包裹的厚实,也都是些垃圾拼凑成的破烂,他甚至看见一个人的膝盖上绑着防毒面具,权当护膝。
海盗头子放下武器,伸出手,用食指作势在唇上比划两下,示意请求对话。
英语,手语,和摩斯密码依旧是全宇宙通用的3种语言。那人放下手,再次拎起武器,不再打手势,只在头盔处的小灯泡快速闪烁起来:
[409Mhz] 灯泡的密语显示。
这是对讲机的公开波段之一,卫星替广行刀自动调频,耳机里却传来窃窃嘈嘈的声响,说明这里还有电磁波的干扰。这些干扰是叛逃者用来隐身的,使敌人不能轻易识别他们的位置。
“救援队的人,请你离开,这些人不值得被拯救。”耳机里传来星际海盗的声音,嘶哑,苍老,与他壮硕的体格毫不相衬。
“我说这里怎么会有太阳联盟的机器人。原来是救援队的,好家伙,他们船上东西贼多,这波赚翻天。”
“他肯定知道辉光那些人的位置,叫他供出来!”
身后的海盗们随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毫不在意这里是公共频道,不光他们救援队,辉光组织的人肯定也能听见。
卫星虽然是公用的系统,类似于旧时代的互联网,但在里面传输的数据却被复杂加密。遇难者的位置信息只与他们救援队共享,星际海盗无法探知这些隐身人的位置。
广行刀举起一只手来,另一只手摸上了他腰间的配刃。这种姿势介于投降与攻击之间,意思是:我没有敌意,但如果你们执意攻击,我也会反抗甚至回击。
他道:“这里是太阳联盟星际救援队,我是救生员广行刀。辉光组织的叛逃者4位,他们现在受到太阳联盟的庇护。人,我要带走,其余随意。如果你们缺乏水源和食物,也请有序来救生船上领取,不要用抢的。”
“你运气不好啊,小子。”海盗嗤笑道,他观察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旧人类的少年面上戴着呼吸机,帽兜状的头盔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容。他把视线移至少年的胸前:“说来有缘,我曾经被这个标志拯救过。”
广行刀身上是救援队的标准制服,蓝绿相间,发着荧光,十分显眼,这正是地球的配色。胸前,是太阳联盟的标志所在,呈亮橙色,远远看去,就像一颗发光的恒星。这种显眼的服饰在战场上足以致命,却能让遇难者远远看清。
“奄奄一息的我,只能顺着光走……”海盗接着说:“在光的尽头,竟然是一个铁盒子,我看见的光,竟然是那个盒子上的标志发出来的!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却发现盒子里面装着食物、水、刀、和一根天线,把我从炼狱中拯救出来。”
广行刀脑子一转,意识到他说的很可能是救援无人机投放的自救箱。他道:“既然你也曾受惠于太阳的恩赐,就请把这份幸运散射给同样处于困境中的人。”
“困境中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海盗听言放声大笑:“放屁!辉光的恶魔抓了我们的同胞去做人体实验。我要他们血债血偿!你敢再动一步!?!”他把枪口扛起来对准广行刀, 大吼道:“旧人类就不要来凑热闹了,滚回你们的太阳系呿!”
广行刀呆愣在原地,他到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海盗的一席话弄混了。什么?他们不是来抢劫的?这群以烧杀抢掠为生的星际海盗?
看他呆立不动,海盗们也就此休手,撇下一口吐沫星子,陆续往飞船深处跑去了。
“喂,队长,听到新情况了?”广行刀调回内部频道:“听说是要报仇雪恨呢~人还救不救了?”
“……”慕象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星际海盗一向奉行生死自负原则,不太可能实施恶意报复。应该是盯上了辉光的稀有物资,想要拷问出坐标,不要让他们伤及遇难者。”
“了解。”广行刀假意应着,随即切断了卫星通讯。
与卫星的链接一断,路线导航和虚拟成像也随之关闭,宇宙里没有光,广行刀只得凭借队服些微的亮度,顺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
辉光组织,是全宇宙最臭名昭著的激进团体,本就缺德。他们在地球纪元,全球人口紧缩年代成立。一开始只是一小波打着提高人口数量而非法制造试管婴儿的人,后在联合国施 压下逃亡至月球,成为了历史上第一批永久性的星际移民者。
没有了国际法的约束后,为了适应宇宙的极端生存环境,这群激进派的人体试验愈演愈烈,直至第一例与智人种产生生殖隔离的现象被发现,“新人类”这个概念才被正式提出。发展到今日,这些所谓新人类拥有了在无氧、超高温、高辐射等极端环境生存的能力,他们的基因型、食谱、身体构造等都早已成了不可解的谜团。
然而在辉光组织绝非人道的高压统治下,也诞生了数量不小的叛逃者。本着自由人权理念的太阳联盟,对于这些叛逃者的救助自然首当其冲。
这一次的SOS信号源便出自一艘辉光组织的探测船,船员共计7人,其中4人自称叛逃者,经历一番两败俱伤的内斗,艰难取得了飞船控制权后,幸存者们向太阳联盟发出了避难申请。
其中一人身付重伤,另一人生死不明,再加上星际海盗半路拦截,情况不容乐观,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来自离线卫星助手的消息:检测到生命危险,击杀许可已批准。”耳机里传出警示音,广行刀停住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道光线瞄准。
他举起双手来,缓慢回头,看见举枪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他全身穿着光折射迷彩衣,淹没在黑暗中,俨然是一个隐形人。唯独胸前的小灯微弱闪烁着SOS的信号。
广行刀调暗制服的荧光,以便对方看清楚救援队的标志和他自己的对话灯,广行刀识别和使用摩斯密码其实并不需要卫星的辅助,他从小就经严格训练,毕竟这是在星尘中遨游的人必备的常识。
[这里是太阳联盟星际救援队,我是救生员广行刀]小灯闪烁道。
静默中,两人通过衣服上细微闪烁的荧光小灯对话。
[带我出去]
隐形人依旧端着枪,威胁似的命令道。他全身上下干净的很,既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一幅舰内的紧身衣打扮,丝毫没有刚经历过一场叛变的态势。不过新人类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变态,广行刀并不能由此判断这个人究竟是奄奄一息的叛逃者,还是追杀他们的辉光士兵。
[其他人呢?]广行刀问。
[不要管他们了,先带我出去]那人说。
[不要这么无情嘛,你也是叛逃者吗?你们叛逃者把其他人都怎么了?]广行刀继续逼问
叛逃者面无表情的打出字符来,他始终端着枪,一副戒备的态势。[叛逃者里有辉光的内奸,其他人都死了,要是还有活着的,我见一个杀一个]
广行刀挥挥手,示意他放松。但照他这么说,船内少说也有三具疯魔体,最糟糕的情况那便是6具。恐怕反倒是那些海盗会遇上麻烦。
他道:[抱歉,但我最后还需要核实一件事情。我和海盗也打过不少照面,他们都是一群不认人的主。是吧,辉光抓人的军队,和开探测船的人,根本就是两拨。所以呢?抓海盗去做人体实验的事情,是你们干的吗?]
叛逃者似野狼般的眼睛几乎要将他穿透:
[如果我说是呢,你又要怎么样?救援队的人要见死不救吗?]
“噗嗤。”广行刀轻笑一声,好在这笑声没人能听见,他道:[倒不是我要怎样,只怕那个榆木脑袋的阳队可不会让杀人犯上他的船,你的回答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