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我获得那个稳定的工作已经两个星期了。而在这期间,我总算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艰辛。公司里的各位都很少提到我的前任,但我想,他大概是不堪忍受这随叫随到,随呼随用的命运,才拒绝对于一个司机来说高昂的工资,辞了职吧?
而关于工资这件事,最后,既然因为她觉得我做的工作太多(我那些天或许看起来很疲劳),反而加多了一些。不过我也不再推辞了,因为我也实在尝到了这份工作的辛苦,觉得我值得这样了。
今天总算又是星期六,是我的休息日了。上个礼拜,因为工作尚未完成,所以我连今天(指上个星期六)都要工作。我还依稀记得,那天早上我先是把她送到了公司去,然后被迫与其他的员工们一起参加了“誓师大会”,宣誓在下个星期三(工作截止前一天)一定要完成全部工作。我还记得在那时候,我的那位老板和她是喊得最响的两位。
于是,因为这份已经到了尾声的工作,她每天都回去得很晚,我要送她回去,所以也只能白白待到很晚。有时候,我那极为已经和我熟悉了的同时会让我来看看他们的样稿,而她则是尤其积极的一个。不过说实话,负责剪辑制作的她干得真不错,恰到好处又十分顺畅。
总之,在他们不知疲倦的工作下,星期三的晚上七点,工作总算是完成了。他们吼叫着,一个个都和疯了一样。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甚至也有点想要呐喊了。
因为只剩下了一些小订单,于是在那个星期四,老板她格外开恩给那个项目的主要成员都放了假。只可惜,她并不愿意也给自己一个休息的机会,所以我还要去上班,也因此错过了他们的庆功宴。宴会上似乎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都是她发给我看的,让我几乎流了一天的口水。
而我的老板,作为一个应该算是挺敏感的女人,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邀请我在下班之后共进晚餐。尽管这事诱惑力很大,不仅是因为她的美丽的形体和她的身份形象,更是因为她所许诺的那些高档餐厅和食物,但依旧我拒绝了她的请求,她也因此感到十分惊讶。作为对一个清白的个人形象有要求的人,我实在不好独自和自己的上司去吃饭,以免招致某些奇怪的祸患和传言。
之后,在我晚上和她聊天的时候也谈到了这一点。
“什么,你居然拒绝了吗?”
“你之前对此做了那么多华美的,夸张的修饰,居然是为了突出你的高尚节操吗?”
“大概是吧”
“其实我对这些都没什么实感的,不过是她吹捧得如此天花乱坠,我拿来借用一下罢了”
“你真奇怪诶”
“你不也是吗?”
……她沉默了好一会,就当我觉得我已经把天聊死,准备收拾收拾去洗澡时,手机突然又发出一阵响动。
“抱歉,肚子有点不舒服去了趟厕所”
“还有,我真的很奇怪吗?”
我想了想,回复道:
“很奇怪是真的,只不过你自己意识不到罢了。而且,要是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睡觉吧。除此之外,现在的你也应该对你的胃到底能承受怎么样的食物有一个自知之明了吧?”
我好久没有发过这么长的消息了,所以我想在手机屏幕前看到这段话的那个家伙一定呆住了,然后才回过神来思考应该怎么样回复。
“那还真是麻烦你了呢!”她语出惊人,“要关心我这样奇怪的家伙,一定是很麻烦的事情吧,谢谢你咯(笑脸)”
这下轮到我呆住了,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她的这番话语确实有着关心的意思在。但她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并不是因为是她所以才关心,而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我曾经读过一个很惨痛的悲剧,而祸患也确实尝尝积于忽微,不过她至少并不像是那种会连早饭都不好好吃的家伙,还把食物当作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部分。这样当然很好,但是物极必反,吃得太多太开心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用在意我的,反正也是我自愿的,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呀呀呀!没想到你看上去那么冷淡的样子,内心确实那么温暖的一个家伙呢!”我几乎能想象她屏幕那边神气活现的样子。
她的话让我有些困扰,因为如同我所说,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你要是这样说就这样吧,反正也就是这样”我很郑重地回复道,“但是,你也别把我想成什么太好的人了,我并不是这样的。”
我特意打了个“。”,以作为话题的结束。我不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因为再多说些什么反而会引起双方的厌恶。我还不算讨厌她,她好像也还挺喜欢我的,搞僵关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她似乎没太明白我的话,但大概也知道一个冷酷的,直白的“。”所代表的含义。
我本来已经拿好了换洗的衣服,准备直接去洗澡的。但因为猜不到她到底会对我这样的话做出怎么样的回应,最后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看了一眼。
“今天也很晚啦,明天还要上班,那就晚安咯”
还真是有她的风格呢,我不禁这么想到。至少对于她,我现在也能稍微明白一些了 。
(2)
就算什么都是假的,第二天还要上班肯定是真的。翌日清晨,我在一片昏暗中醒来,窗子外面还灰蒙蒙的,没有完全亮。我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才不过六点二十分,还很早呢。
那是十二月二十号,是临近冬至的一天,所以天亮得特别晚,人也因此有些没有精神。我突然又不想工作了,毕竟选择权其实在我手里——我并非没有工作就活不下去,但又突然想到了老板小姐,还有那位爱操心的毕业生。要是我突然不去上班了,她们想必都会不太高兴的吧?我这么想着,烤箱里的面包已经完成了。
嚼着烤得有些过头的面包,我正式打开了手机,然后收到了老板小姐发来的一条微信。
“十二月工资已经到账,请查收”
她就发了这么一句,再无其他问候的话了,这让我有点恼火,尽管这恼火并没有理由。她不像她那样,时刻都很注意地体谅他人。要是换她来做的话,也许会多加一句:“工作辛苦了”吧。
浪费了许久时间,吃完饭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我便只把盘子丢进厨房的水池里,并不打开水龙头进行清洗,而是直接转身打点好一切出了家门。
我今天确实是晚了一些,所以并没有在电梯里看到她。我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才六点五十七分,而她已经在车子里坐好了。
车子里开了暖空调,而且似乎已经开了一会了,因此甚至显得有些炎热。她也脱下了她的外套,黄色针织毛衣下那傲人的胸部在她与之不符的娇嫩容颜的衬托下异常显眼。
“你迟到了哦?”她意味深长地说着,“是因为昨天拒绝了我的邀请,所以变得不敢来见我吗?”
“没有的事。”我反驳道,“只是我在想一些事情,所以不小心下了晚了而已。”
“哦……”她看上去有些失望,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她并没有和我谈论我工资的事情,她大约觉得没必要。当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出发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看向窗边的她这样命令道。
(3)
当天的工作预想之内的轻松,因为大家没什么事要做,所以我也不需要在工作上怎么帮来帮去的,开车送人的事情更是根本没有。然后,有些莫名地,我变成了公司里打杂的人员。大家总是要我帮忙一些琐事,尤其是女同事们,而我又不习惯拒绝,所以甚至有些自然地随叫随到。倒水拿快递准备午饭一应俱全,功能不可谓不多。
中午吃着午饭,我们的老板小姐总算是从她的办公室里出来了。不知道怎么了,她一个早上都闷在里面,好像在想什么心事。而她出来时的神情也很古怪,像恶龙被触碰了逆鳞一般愤怒。
“中午饭是谁订的?”她依靠在她办公室的玻璃门上,大吼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到了我的身上,然后,他们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低下头去闻他们吃得正起劲的中饭。
“是我。”我放下手中的饭盒,开始往她那边走。
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要看到哦我怒气便消了大半。她的目光也越过了我,向着我身后的那群同事们,“你们没和他说吗?”
他们一齐低下了头,是很愧疚的表现。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明白了,尽管我未曾设想,但我们的这位老板小姐居然花生过敏。
“请不要怪他们,是我没有问清楚。”我又向前一步,企图阻挡她的视线,“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出去再买一份吧。”
“不需要了。”她的话语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把那个东西拿出去,然后你也出去。”
我很听话地进了她的办公室,看到了你盒依旧冒着热气的盒饭,伴随着花生油独特的而致命的香味。我拿起它,甚至觉得有些烫手,然后很听话地离开了。我刚走出她的办公室,她就一个闪身冲了进去,整个面部表情也也因为克制而有些狰狞。
尽管房间的隔音很好,我还是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最终当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处理掉那盒美味的“毒药”之后,我下楼到园区里又逛了一圈。这里面有不少便利店,甚至还有专门买盒饭的……早知道我就不叫外卖了。
反复确认盒饭背后的过敏信息之后,我才买下它。我知道公司里有可以加热的微波炉,所以便没叫店员加热,而是直接拿了回来。
这样的工作大约花了我三十分钟,当我回到公司敲响她办公室大门时,她立刻就说道:“请进。”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我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走到她的办公桌旁,很郑重地放下盒饭,然后便转身离开。
“你是笨蛋吗?我明明说了不要的……”
“无论我是不是,我都知道人不吃饭就会死。您也稍微注意一下您自己的身体吧,不然有人可是会伤心的哦?”
说完我便往外走,都不给她再反应的机会。在她的电脑桌面上,我看到了两女一男的照片,她是其中一个。
“谢谢……”在我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大概是听到了她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