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没先管手机的事，而是直接去吃饭。这商场里能吃饭的地方不多，我最后选定了位置在很里面的一家萨莉亚，要了一碗意面和一份蒜香蜗牛配面包。
等着上菜的间隙，我先接了杯饮料——我最熟悉的雪碧橙汁混合双打，然后回到座位上打开手机。我先回了她一句“知道了”，然后去加她那个室友的微信。她的头像是一只白猫，正长大着嘴。
餐厅里有些嘈杂，充满了金属刀叉和铁盘碰撞的声音，只可惜韵律杂乱无章。我也拿出餐具来，配着盛意面的瓷碗，按照自己脑海中的旋律敲打了一首“sound of silence”。
吃完饭，我才又打开了手机查看。她已然同意了我的好友申请，聊天页面里打满了“谢谢”两字，还是以各种不同的表情包的形式。
她们都是这样的吗？
我想了想给她回什么好，但越想就越是觉得那样的回复虚伪至极，于是我便直白地回复说：“不用谢我，谢她就好了”
“哈哈哈哈！”
……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吗？”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看啊，她的名字不就是谢筱晓嘛。而且我们都叫她‘小小’”
“于是刚刚我和她说，谢谢小小，这不就是她的名字吗？”
“原来是这样”
这样回复的同时，我的脸上大约布满了黑线。她们果然都是一样奇怪的家伙，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诶，你不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道。
“哦……”
从她这个省略号来看，她似乎有些惋惜的意思在里面。我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希望她不要已经听了她那个性格实在更加独特的家伙的各种各样的“谣言”，把我们两个点绑定在一起看作一条线了。
我没什么别的想和她说了，她也没再发来消息，我便如此结束了话题。因为吃饱饭之后有些懒惰，我便准备对自己的脚好一点，坐车回家了。我预订在回家之后小睡一会，以补足精力，应对晚上的两件麻烦事。
计划异常顺利，我到家时大概是两点，现在，当我迎着落日的余晖起床时，已经是四点了。天边的霞光显露出一片红色，给人一种既温暖又疯狂的毁灭感。
我下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去厕所里洗了一把冷水脸振作精神。或许是我吃得太多了，因为我觉得接下来这两件事会极大地消耗我的精力，所以稍微有些放纵自己的食欲了。以至于我吃了不少油炸食品，脑瓜到现在都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收拾整理干净，已经是四点十分。她们的公寓离我家并不算近，在闵行的莘庄那边。说起来，那个地方我以前倒是常去——到一个老师家里去受家教，而尽管母亲她把那个家教老师吹得天花乱坠，我依旧没觉得自己浪费的那么多时间有什么收获，不过，我的不肯学显然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因素。
大概五点半的时候，我来到了她给的地址附近，然后便发消息叫她来接。我熟悉那个老师的住址周围，刚才还路过了，但这里显然不是那里，周围的一切像迷魂阵一般让我头晕。我抬头看向它们，都是一模一样的，要是细数的话，还能发现它们都是十层的公寓楼，外墙都是砖红色的。
我最终退回了门口，因为我害怕她也会因此迷路而找不到我。大概过了十分钟，她总算是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身高高出她许多的女性。冬日的天早已经完全黑了，所以尽管我在那个人的微信朋友圈上看到了她的真人，也只能大概猜测这就是我的委托人了。
“你好呀！”她先和我打招呼，声音熟悉极了——我们几个小时前才通过话呢。随即她身后的那个人也附和道。她的声音很小，在她“吼叫”的遮蔽下几不可闻。
“你们好。”我也和她们打招呼，然后为了看清更加凑近了一些。“就是这位了吧？”之后，我便指着她身后那个害羞的身影说。
“是，就是她。”她一边说着，一边饱含着一股可爱的怨气把身后的人推向身前，“别害羞了啦蕾蕾，放轻松。”
“磊……蕾？”我自言自语着，猜测她在四人之中的小名。
在她的百般催促下，“蕾蕾”总算是愿意站到我的身前了。她之后还抬头看了一眼我，借助那微笑的距离和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路灯，她大约窥见了我的容貌，露出一幅极惊讶的表情。
其实我也很惊讶，而且惊讶程度或许还不亚于她。因为她在微信上明明那么健谈，现在却害羞得如同一摊烂泥。
我们两个就就这么僵在原地，她低着头，我则看向正前方，思索着可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
“哎呀，你们快走吧。”她最终看不下去了，鬼使神差地把我们两个的手握到了一起，还推着我们往前走。“蕾蕾”她自然是很快脱开了我的手——其实我还蛮遗憾的，因为她的肌肤非常柔软，触感极好。在她又向她的室友小声抱怨了几句之后，我们总算踏上征途了。
（7）
走在路上我们也怎么说话。走过一条大路，又穿街走巷，总算来到一件“餐厅”附近。说是餐厅，我觉得，就这破败简陋的装饰来说，还是叫餐馆比较好。
真会有人在这个地方会面吗？我不禁这么想。
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油渍斑驳的墙上的时钟，是六点过五分，还很早。餐厅里面倒是灯火通明，过于耀眼的灯光让我恍若隔世。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随便找一处地方坐下，却被她带进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211”。我惊叹于居然在这种地方还会有包间的存在，和她一起坐下了。
“那个……能给我点情报吗？”趁着我的对手还没来，我觉得先获取一点信息会好些。
她迟疑了一会，最终才开口说：“我们是在大学认识的，我曾经很喜欢他……但是交往久了之后，我发觉他有很多隐藏起来的，我不能接受的陋习。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原谅他，也劝说他改一改，因为我原本是和他就这样过下去的。”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伤感，看来这确实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可他似乎并不愿意这样，甚至屡教不改……和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挺喜欢他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的，可……在内心我却又不能接受。”
“所以你最后还是和他分手了。”
“嗯，对。”她点点头，眉头也舒展了一些，“不过说实话，我倒是很庆幸这一点。因为在我离开他之后，他并没有体现出改好的倾向，反而越发堕落下去。”
“但我觉得，你站在这样的高度上来评判一个受了伤害的人，是不公平的。尽管你对他的感情已经淡了，离开他不过是瞬间的痛苦，但是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那我又能怎么办？”她显然很不满，甚至坐得都离我远了一些。
“我并没有在要求你怎么做，只是觉得尽管你可以在心里这么认为他，却不能把它说出来。这对你来说这是最直观的感受，但却并非最公正的评价。”我揉着自己因没梳过而乱糟糟的头发回答说，“当然，这对任何人类来说可能都太困难了，所以我的言语也并非有很责怪你的意思。”
她看我的神情愈发诡异了，脑门上也开始冒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单纯地害怕我而这么表现，还是我的话确实对她有所触动。不过我确实是很卑鄙的人，明明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却还是要指责别人这样的行为。
门外传来脚步声，而且愈发向我们这边靠近，我的对手似乎来了。我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一劳永逸且耗时极短。
门缓缓地被拉开了。因为脸并非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我只能猜想，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传到他的眼里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图画——我倚靠在她的身上，隔着一支在那个方位不可见的手指亲吻她的脸颊。
“那个……”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了我，站起来面对大门说出一通挽留之词。不过非常可惜的是，那位白着脸的男人，丝毫没有听她的辩解就小跑着离开了。
“好了，这下一切就解决了。”也不管她涨红着脸，我自顾自地这么说着，站了起来。因为今天晚上和他们会有活动，所以我还带了个包，里面有需要的道具。我也把包重新背起来了。
“你……”她的声音充满了恼怒，“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她如此愤怒也在我预料预料之内，但我倒没想到她会猛砸桌子。我刚准备说些什么，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就走进包房里，让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走。见她丝毫不理解我的作为，而我们的室友聚会要到七点半才算正式开始，于是我便坐下来，准备再与她理论理论。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我先发制人，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不过是把你做的事情放大了一些罢了。而总体来说，它们性质是一样的，再说了，这也帮你解决了问题，不是吗？”
她面露难色，似乎想要认同我的话，但又不愿意。
“你并没有这么讨厌他，所以才会心软，不是吗？”我立即发问。
“我……”
“也无所谓，反正现在都结束了。”我尽量展现出一幅嘲弄的表情，“好了，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你也没什么再想说的了，那我也应该告辞了。她应该和你说过，我今天本来是有要务在身的。”
“那我难道还应该感谢你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而且你本来和我毫无瓜葛，受到一个陌生人的援手就应该抱有感恩之心。至于帮的是不是倒忙，你自己也清楚，我觉得我也清楚。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她又一次没了声响，之前高昂的头颅也低垂下来，毫无生气。“那我就走了。”说着，我重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大门的方向。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我。她恶狠狠地对我说，说我可真是个可恶的家伙。我并没有否认，因为事实便是这样的。
不仅如此，我还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把这句话也告诉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