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走下楼梯，楼底下嘈杂的声音就愈发明显。筷子和碗盘之间的碰撞声，还有人与人的交谈声，不禁让人觉得美味。很快，我就又闻到了各种菜品的味道。这家店似乎以吃麻辣为主，空气中弥漫着刺眼的辣味。
走出店门，我还因为我这猜想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店名：“盛川”，果然是以川味为主。
很有意思的时，我才走出一段，就以很敏锐的眼光察觉到了刚才那位失意的男人。他正坐在马路斜对面的一家的一家便利店里，不停眺望着这家店门口的方向。
当我走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他大概才看到了我，露出一幅惊讶的神情来。好像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我不太喜欢的那个女人一般。当然，我真正坐到他旁边时，他就更惊讶了，略方的脸上的那张不太大的嘴似乎要张裂开来。
“你怎么不陪在她的身边？”他首先向我发问。
“你希望我在她身边吗？”
“当然不希望！……但她不会随便让人这样靠近自己。”
“那如果是我强迫她的呢？”我不怀好意地笑着问。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震惊，然后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你说什么！”他说着就举起手捶打我，不过挥到一半就被我捏住了手臂。
“不要激动，我不过是用手指碰到了她而已。”
他显露出疑惑的神情，并不明白我的意思。他真的有些迟钝，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便利店的微波炉都响了好几次，他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的话，你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那可不一样，”我丝毫不愿让他占便宜，“毕竟我不爱她。”
他又沉默了，好久，什么话也不说。
“你就不想想吗？想想她为什么要执意离开你。”
“我怎么知道？”他有些恼羞成怒，反问。
我突然觉得，陷入恋爱之中的人似乎又是很可悲的，特别是那些头脑本来就不清醒的家伙。因为爱情让他变得更加盲目了，女友说的话，哪怕是极严肃的，在他听来也像是开玩笑打趣，最终反过来导致了爱情的破灭了。
“那就让我来提点你一下吧。她一直对你的某些行为颇有微词，你知道吗？”
“好像……是有怎么一回事。”他的语气不太肯定，但也不否定。
“我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无论什么时候，喜爱与厌恶都是并存的。所以，一个人爱你并不代表她爱你的全部，只不过是你身上对她而言的优点掩盖了你的缺点罢了。”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说重点。”他有些不耐烦。
“急于求成大概就是你的一个缺点，”因为他这样的行为使我厌烦，我便颇带诅咒意味地这么猜测道，“在她身上，你也总是这么急于获得成功或者成果吗？”
我说到这里时，他突然露出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我本来觉得，要是我戳到了他的痛楚，他应该会露出很苦恼，很懊悔的表情才是，要是完全没有命中，也不过就是被他嘲笑一番，而且我也更倾向于情况属于前者。但这微笑真让我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好像已经胜利了一般，露出在交锋中得胜或是占了上风的微笑？
“这你可就想错了，一开始是她追求的我呀！”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这么想，又感到愈发悲哀。就因为曾经在恋爱关系中占了短暂的上风，他便觉得自己一直可以这样了。或许直到现在，他还相信着自己可以主导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如，只要他肯去道歉的话，她就会重新接纳自己，一切如初。
我开始打量他的稚气未脱的面孔，但说得残酷些，他也许长得还没有我来的帅气，不过是比我稍微阳光一些罢了。他似乎不太爱打理自己的头发，特别是脑后，炸毛的头发就好像逃荒的难民。有些邋遢，或也是她讨厌他的一个原因。
“你太狂妄了些。”我用着刻薄尖细的语调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还没来之前，她几乎把你的所有坏习惯都数落了一遍。这样的话，你还有之前那样的自信吗？”
他似乎很不相信我的话，不说话，只是拼命摇着头，整个身体也微微颤动。我想我大概总算戳到他的痛处了，他应该一直对此有所料想，只是在心里还并不愿意相信，需要我这样一个坏人来扯下他的遮羞布。
于是我站了起来，开始对他说最后一通话。
“你还年轻着呢，小伙子。”我老成地说教道，“从现在开始改变，也还有机会。你要知道，当一个人回望自己过去的生活时，看到昔日与自己并肩的人已经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上了，那会是让人多么悲伤又心碎的事情啊！趁着现在还年轻，好好改正自己的坏习惯，努力工作，用心去生活。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你总会遇到下一段美丽的恋情的。而且兜兜转转，说不定你最后寻到的，还是她呢。”
我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我不知道他对我的言语会有什么感想，会认为我疯了也说不定，但我想至少应该对他有些触动。毕竟无论是他也好，她也罢，心中都还未对方保留了一片可以开花的田地。
时间正好是七点，已经晚了。现在再过去，至少还得要大半个小时，肯定会迟到了。于是，走在大街上的我便决定先发个消息给他们，告知将会迟到的情况。
发完消息后，我又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又看了看我的朋友圈。正往下刷着，一个朋友圈的短视频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视频里面是一位身材火辣的黑发美女，跳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舞蹈，一股苦涩之感瞬间便涌上我的心头。
她姑且算我的初恋，而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对我自己也同样适用。
（9）
等我赶到的时候，确实是已经晚了，大约七点四十分。为了尽量早一些，下来地铁我便是一阵小跑，所以展露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满头大汗的自己。我经常走路散步，但还是不能胜任跑步。
“来啦，来啦！”其中一位最高大的，也是我们大学曾经篮球队的王牌，他不由分说地就搂住我的身体，把我往房间里面拖。
活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唱K，还有玩牌。我们难得都有共同的兴趣，特别是在玩牌上，而不是在玩游戏上。我记得当初我们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三国杀特别火。有事没事我们就聚在一起玩这个，总是二对二，而我在的那队也总是赢。
我们那位瘦小的计算机玩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瘦弱，头发也比我上次见得更少了，但神情却显然很兴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原因。而我们寝室的质量和热量担当，似乎也瘦了一些，不再像原来那样只能瘫在沙发上了。顺便一提，他家里非常有钱。
谁说话，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寝室的人员组成真实奇怪至极。唯一一点的正常，就是我们四位都可以算是上海人，当然这其实也挺不正常的，毕竟我们学校五湖四海的朋友也特别多。
我在他几乎完全武力的压迫下坐到了沙发上。他姓周，但我们都叫他“姬发”，周武王的名号。但其实不止是因为如此。他虽然人高马大，但是声音却很难以想象地，有一股女性的阴柔之气，这也把无数曾经对他痴迷的少女拒之门外。以至于，他甚至比我还惨，都没交过几次女朋友。
而我们的大富翁——钱同学，自然是经历过好几次糟心的恋爱。其实他虽然长得胖，但也没有什么除了贪吃之外的不好的习惯。不过，当初的他实在是太胖了些，也因此遭受了很多拒绝。到了大学毕业之后，他父亲为他操劳安排了许多相亲对象，然后一个个否定，最后定下来他的第一任女友。我们都见过她，但其实也一开始就知道，她不过是来捞个好处，时机成熟便会想办法离开。说起来他到也相当痴情，当初难过了许久，要我们全都来安慰他。而现在他则与因为同样稍胖的女士结了婚，据说生活还挺幸福，只可惜我们都没有见过她。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没开始，而我一进去，聚会就显然开始了。我们计算机大神——丁毅同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一首歌，抢过话筒唱了起来。那是一首粤语歌，很老，大概是八十年代的。每次看到他唱这些歌，总是会激起我心里的一股不协调感。他手里掌握的是当今最先进最吃香的技术，唱的确实早已经过时的，很老的歌。
这首歌我也有所耳闻，而且他每次都会唱，听着听着也会了一些。但粤语对我这种舌头不太灵活的家伙实在困难，说不清楚，便只能随声附和，在一些高潮部分混水摸鱼。
对于彼此的生活，我们也不主动干涉和询问。甚至我觉得，他们可能连我为什么会和我的前女友分手都不知道，只知道我曾经有一个前女友罢了。尽管如此，这也不妨碍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感情生活这种东西毕竟是很难说的清楚的。
唱完歌，因为已经晚了，我们便略过了在卡牌上激斗这一过程，直奔我们大学周边的一家烧烤店去了。当初我们也时常在这里吃，因此老板都认识我。而即使现在频率减小了很多，他依旧很照顾我们，还给我们优惠。老板现在应该有已经五十多岁了，皮肤黝黑，感觉很油腻，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格外地亲切。
我们点了很多，最终甚至剩下了一些没有吃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次聚会里，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有些悲伤的气息。直到我们最终要分别的时候，我们的财主，每次的资金来源——钱同学，才向我们表示以后可能不能再出来了，他老婆怀孕了。
随着他的噩耗传来，丁毅同学也表示自己实在到了应该成家的时候，以后可能也会很忙了；“姬发”同志则更是过分，他居然直接向我公布自己已经有新的女友了。而且进展还十分顺利，之后可能也要忙着约会，无法随时出来了。我低着头接收着他们的信息，说实话，我并不想要承认，也不愿意去接受这样的改变。但直到我抬头，发觉他们的眼神都注视着我，我才明白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只是放心不下性格最为怪癖的我。
“我没问题的。”我郑重地向他们承诺道，“再说了，你们可别小看我呀。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晚来吗？”
他们一齐摇头。
“哈哈哈……”我放肆地大笑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我在为某位女士服务呢……而且，我现在觉得我很有机会哦？”
他们的神情一下子从同情变成了羡慕，甚至有点嫉妒的意思在，而丁毅同学尤其如此。他苦心孤诣研究计算机编程这么多年，不仅一个真的女朋友也没有交过，就连他幻想的“程序女友”的没有实现，在感情方面恐怕是最缺失的了。
一起说妥之后，我们就此分别。临走之前，我们还约定，至少一年要见一次，以维持“兄弟情义”。我和他们不往一个方向，于是只能最先与他们分别，往公交站点方位走去。还没走出两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我偷偷回头瞄了一眼，他们仍然勾肩搭背，和好几年前一模一样。尽管他们终究要分开，我也要一样，但我依旧觉得他们实在可爱，并为这场宴席的散去感到无比的惋惜。
走着走着，我突然又想起了她。我发觉，我的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有了那么一个新女友，因此才会在那种场合以一种夸大的方式将其托盘而出。我觉得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她了，尽管她其实也让我讨厌。不过世上毕竟没有人能不让我讨厌，就算是神明也不行。如果来者是太阳神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抱怨着要求他降低太阳的亮度，以使我姑且能时时刻刻都直面它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