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因为受到了她的这番待遇，回家后再去与她发消息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可我觉得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凭什么要收到如此的煎熬呢？于是，我和她发的消息中就稍微充斥了一点怨气。但她也很包容我，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不满。我想她大概是觉得，我今天既陪着老板小姐她去了医院，又要处理那个麻烦的男人的事情，已经十分劳累了，所以像她诉苦也无可厚非。她的这一想法（行为）不经让我觉得可笑，而可笑的同事，更多的大约是沉迷。
可正是因为如此，当我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就变本加厉起来。她的言辞之中则充满了慌张，根本不知道哪里触碰到了我的逆鳞，直到我意识到了我的错误为止。
“对不起”
“我今天心情实在是不太好”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中途收手道歉，不过她要是真的这么觉得，我只能说她还是太不懂我了。过了好一会，她才迷茫中回过神来：
“没关系的啦，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嘛”
“今天上午明明没什么大事我却催着你过来，也让你不高兴了吧？”
“既然这样”
“如果听你这样一番抱怨的话就能消除你的怨气，抵消我的错误的话，我也是很乐意的呀”
她太愚蠢了，我几乎找不出什么别的词语来形容她。她一方面愚蠢得可笑，另一方面又愚蠢得可爱。她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明明自己也不高兴却要假装体谅我。要是对我没有好感的话，听了那番话应该是会暴跳如雷的吧？不过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而可爱，我算是蛮自私的家伙，所以才会这样发泄自己的坏心情，而她却完全接受了，愚蠢地，完全接受了。无论心里是否有所不满，她至少没有表现在语言上（虽然还是表现在了语气上）。我几乎可以相信她在屏幕那边的情景——几乎要忍不住地抱怨起来，又或许是已经在和她的室友抱怨了。我有些担心，要是我没有收手的话，她会不会给我发：“不理你了”这类很小孩气却又有很大杀伤力的话语。
“所以你没有生气吧？”我试探道。
“才没有呢！”（说实话，这话由她来说很有生气的意思）
“我不相信口头的原谅”我于是这么回复道，“口头的道歉也没有力度，你提一个要求吧，什么都可以”
“诶，真的吗？”我想她一定在屏幕的那边窃笑。
“真的，作为赔礼”
“呀……”她于是纠结起来了，“要你做什么好呢？”
她大概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所以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要叫我干些什么。她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不明白其实我有多么爱她。而这一点在两个人进行一番对比之后就更加明显。也许我是有些喜欢她，但我爱的是她，这一点母庸置疑。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她遇到了我这一个讨厌鬼呢？我善于隐藏自己的心绪，也喜爱玩弄别人的感情。
过了好一会，就当我以为她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得不走开，准备先去洗个澡时，她却又发来消息：
“那这样吧，周六的活动时间提前”
“早上你来我们公寓这边接我，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那就这样，到时候要陪我逛街哦”
“不过大早上地就去逛商场，真的好吗？”
“我并没有反驳你意见的意思”
“你听话就是了，哪来这么多意见？”
突然刮来一阵女王风。
“好的，我明白了，都听您的”
“你也不必要这么拘束嘛”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真想回她一句：“刚才是谁在命令我来着？”
“哎呀”
“早知道就换一个要求了”
“现在还能反悔吗？”
我正准备结束与她的对话，她却突然又发了这么几句。
“当然可以啊”
虽然和她一起逛街是件很高兴的事，但转念一想，就我自己而言，其实也没那么在意这种事情。
“那我能做你的女朋友吗”
“我都没问题的”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这算是歪打正着吗？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我不禁笑出声来。我的话是接上一句的，说的是无论她怎么修改，什么要求我都没问题，不过她大约理解为那件事也没问题了。不过其实这件事也是。对，就算是这件事也没问题，只不过我还不想这么早就确定这种事情，我们才相识了一个多月呢！但我真的特别喜欢她，也许还远超过她对我喜爱，所以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要她愿意，虽然这有点疯狂，但我真的可以随时把结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
“你刚才发什么了？”合不拢嘴地笑着，我这么询问道。
她没有回复我。我想，她大概已经把头埋到枕头下面，一个人哭哭啼啼地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但我倒是很喜欢她的这种坦率，虽然会有害羞的反刍，却更增添了一份可爱。她确实不如老板小姐那么漂亮，还是在她要年轻得多，也没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和精致的脸蛋的情况下。但她就是可爱，这种可爱是无法言喻的，尽管很刻板，很单薄，还是可爱得醉人——至少我喜欢。
她肯定不会回我消息，至少今天肯定不会了。而我明天还要陪老板小姐她去吊盐水，得大约中午才能到公司去见到她。这么久见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可也不放心啊，我不禁这么感叹道，也暗暗指责她的不懂事。突然，一点灵光闪过，我开始往下翻我的聊天记录，找到了她的那位室友。
上次发消息就是在昨天，我让她去接她来着。上次的行为可以说是为她考虑，而今天的行为就完全出自我的私心了。我默默祈祷着她会接受我的说辞，发了之后的消息：
“你应该在公寓里吧？她刚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她刚才捂着脸跑到厕所里去了，手机还放在沙发上呢”
因为我确实做了一些对她有益的事情，而且她应该也为我说了很多很多的好话，所以她这位被我冒犯了的室友早已不那么讨厌我了。
“喂，该不会是你把她弄成这样的吧？”
“那你最好去看看她到底是哭还是笑”
发完这句，我便笑着找衣服洗澡去了。
（13）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我能七点多才起来自然是因为今天我不用着急地载着她去上班，而医院的门诊也不会这么早就开门。我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到八点才敲响了她的房门。
“进来。”我只听到了这么一句，然后下意识地去拉门。我本以为门只是虚掩着的，一拉便能拉开，可它却纹丝不动。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她的车钥匙至今都在我的手里，而房门钥匙的其中一把也是。
我打开门走了进去，立马就看到了坐在桌前摆弄着笔记本电脑的她。她正坐着的客厅来开了空调，暖洋洋的。她的神色看起来不错。
“你说我真的有必要再去一趟医院吗？”她头也不抬地询问我，“我感觉我已经好了呢！”
“还是去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再说了，你都开了两天的剂量，不去不是浪费了吗？”
“嗯。”她大概早就想好了要和我去，只是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好，能再等我一下吗？”
“当然。”
她又差不多捣鼓了两三分钟，然后才合上屏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真是太怠惰了，我不禁这么想，说是八点钟集合，我在睡觉的时候她却依旧在工作。
“好了，我们走吧。”
说是要走，但其实她连一点准备工作都没做好，最终还是轮到我去给她收拾背包和病历卡。而她看着我为她忙前忙后，自己却十分高兴起来，还不停指指点点的。我真想突然跳起来指责她一通，但她才生过病。现在这样子，就姑且算是病愈之后的精力过剩吧。
于是我也没有抱怨，只是就这样收拾着，然后把她强硬地拖到停车场去。她虽然表面上说愿意去，还装出一幅笑嘻嘻，很乐意的样子，可她的心里还是百般抗拒去医院这种事情，“你还是让我回去睡一会吧，这可比吊盐水有用多了。”路上，她不停地说着类似的话，就连已经上路之后都没有停歇。她甚至还提议，要我直接开到公司去，不过当然是被我很严肃地驳回了。
“你就消停一点吧。”临近医院时，我这么说。
这下她彻底放弃了，很故意地，假装无力地垂下了头。我看向反光镜，只觉得我的神情似乎太冷酷了一些。
既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反抗不了我，接下来的一切便很顺利了——拿药，吊水一气呵成，还不到十一点我们就一起走出了医院。而她如今神清气爽的样子，也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生过一场大病的人。
“好了，现在干什么就由你来决定了，去公司吗？”和她一起走到停车场之后，我询问道。
“嗯……”她摇了摇头，“我饿了，想吃完午饭再去。”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就和她一起上了车。驱车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场时，我在她的要求下停车，然后进了一家位于底楼的港式茶餐厅，好像还是新开的。
说起来，我也喜欢吃这些东西，比如叉烧，烧鹅什么。这样看来，她在这一点上倒是与我有着同样的兴趣，这也让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会点些什么呢？我的心中有着这样的好奇。
稍微让我有些失望的是，她似乎对港式的甜品们更感兴趣，而不是那些滋滋冒油的肉类。不过女士喜欢甜品也是预料之中，我姑且可以接受，反正都在一家餐厅里嘛……
我们没有点太多，但是完全够两个人吃了。我没要甜品，而两个人的主食也不尽相同。我是叉烧烧鸭的双拼，她则选择了烤排——这个我让我垂涎三尺却囿于价格不敢尝试的家伙。作为喜爱这里食物的我们两个，吃起这顿饭来自然是很欣喜的，吃着吃着，甚至还畅谈起来。她和我谈论日后公司宏伟的规划，我则报以微笑和一些生活中的趣事予以调剂。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时间已经耗费了许久，转眼间已经快到一点了。要不是她发给我消息，问我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公司，我们大概还能聊很久。她是一位很有修养的女性，家教大约很好，读过的书也很多，一些文学上的典故，她都能和我对上暗号。在我和她谈到刚刚读完的《十日谈》时，她甚至还调侃我说：“原来你也是闲来无事的女士吗？”
不过既然已经让我的“女朋友”着急了，再拖下去显然就不太好了。于是我很婉转地结束了话题，并提醒她现在已经很晚了。
“啊，抱歉。”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们走吧。”说着，她伸手就来拿放在靠我这边的账单，却被我狠狠按住了。
“我可不好意思让女士付账。”我一本正经地说。
“那怎么行呢？”她显然着急了，“可我是你的老板呀……我怎么能让自己的下属付账呢？”
看她焦急的样子，我也不好受，更何况她还一点也没有要放开账单的意思。而我毕竟还是她的下属，惹老板不开心不可能是我的愿望，“好吧，那就你来付吧……”我无奈地放开了账单，“麻烦你了。”
“才不麻烦呢……”她小声说着，笑容满面地接过账单付账去了。
最终我们是在一点半不到到的公司。看到我和自己的老板一前一后进入公司内，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更何况“我昨天还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她大概很高兴，因为我把老板小姐她送到办公室之后，就直奔她而来。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装作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很随意地说，“你昨天到底给我发什么了？”
“诶呀……那个嘛……”她支支吾吾地说着，头也不断往下低。
“快说呀，我的好奇心可很强烈啊。”我催促道。
“我想说的是……要是你能一直都听我的话就好了……”
虽然是撒谎，但这两句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这句更加隐晦一些罢了。要是她真的成为了我的女友，亦或是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的话，我自然事事都会听她的。有人说上海男人都怕老婆，我觉得这话是不对的，因为怕是惧怕的意思。我想，靠近水边，站立在潮头的男人们一定也都像水一般温柔，拥有着广阔的胸怀。虽然这样有些自吹自擂，但我自己就是这样的，对于以往的每一位女友，我都尽量体贴她们，把她们当作宝物侍奉，甚至经常被说作为男人却没有主见。对，我很少会忤逆她们，只有在与我最根本的善良信念发生冲突的时候才会出手阻止，但也一定会阻止。我唯一不能原谅的就只有这一点而已，我的心，我那虚伪的，却又是善良的心灵不能被腐化。而尽管这样，被我深爱着的她们，却总是要触碰着可笑的底线，使原本紧紧相连的心分道扬镳。
“你在想什么呢？果然我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吧……”
“嗯，倒也不算太过分，”我摇了摇头，“只不过我真的是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家伙吗？居然需要你提这样的要求。”
“诶！不……不是这样的！”她辩解着，语言也愈发没有逻辑起来。她总是这么慌乱，一旦遇到没有接触过的问题，便手足无措。当然了，这也是她可爱的一个组成部分。
“好了，放轻松点。”我有些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是一直都在听你的话吗？”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对她耳语道。
说完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真麻烦，我不禁这么想到，有好多同事正盯着在墙角的我们呢。幸亏她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