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也许是因为她的调动,这个房间里的气氛火热起来。各色人马都往马总那边靠,一群人几乎挤到了一块,只有我和另外一位置身事外。这毕竟不是我的事,而他看上去也是一位陪衬,比如司机什么的,所以才想我一样高高挂起。
他们轮番敬酒,但马总似乎有什么分解酒精的特异功能一般,怎么也没有显露醉意的意思。在场的也不是所有的都很能喝酒,而他尽管已经到了该谈生意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似乎要让剩下的家伙都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她还留在那群人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过分的恭维话,为了让马总高兴的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她是个女人呀……明显看到她显露在脸上的不适感之后,一下子便感到非常心疼。她和我说过自己的梦想——做大自己的企业,要拍属于自己和大家的电影。她一直都很努力吧,在那两人离开,公司濒临解散的时候是,在每一次和其他人的聚会中说,在现在,更是这样。她不像我,是个有梦想的人,我没有什么梦想,而现在,短暂地也有了一个。就今天,我要保护好她。我是这么想的。
正想着,她突然接连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起来。咳完了之后,她连续咽了好几次口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一样。
我以前也有这样的体验,所以很快意识到了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急忙拿了几张餐巾纸走到了她的身边,要把她从那种氛围里拖出去,却遭遇了她的阻拦。她的两只高跟鞋像钉在地面上了一样纹丝不动,眼神也坚毅起来,之前的痛苦似乎一扫而空。
“我不能离开。”她就好像在说这样的话,一边打着信号,她一边又送下杯子接了杯酒。
她是我的老板,理论上,我并不能反驳她的意思,但就今天,所谓的义务和我的信念产生了矛盾,而我总是遵从后者。我在她惊讶的神情中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用大概更加坚毅的眼神回看她,颇有强迫她回去好好休息的意思。
“你还要开车呢!”她的声音醉醺醺的,脸也红透了,我想大概都是酒精的原因吧。
“没关系,找代驾什么的都可以。”我放下酒杯,把她拉到一边,“但是你不能再喝了,现在还想吐吗?”我小声问道。
“好……好多了……”她以同样的声音回复着,我则看到了她背后,那位马总送来的好奇目光。
“那就回去坐着吧。”我推了推她,然后自己来到马总面前。
“你是?”他打量着我的臭脸,问。
“我是她的司机,来代她喝两杯。您也看到了,这样为难一位女士有失风度吧?”
他似乎像说些什么,但疑惑地看了我两眼之后,又把话都咽了下去,“那就让我看看你水平如何吧?”他说,颇有点挑衅的意思在。
我自然知道我也像那个笨蛋一样,是喝不得酒的。但既然已经许下了夸大的承诺,总归要做到底才是,否则算什么男人呢?大不了喝得慢点,装模作样,把这点时间混过去就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轻轻抿了一口。
太难喝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我本身不喝酒,原因就是我曾经品尝过的最弱小的啤酒都让我感到难以下咽。这似乎是什么洋酒,烈性远比啤酒和葡萄酒要强,几乎把我的脑子都给冲晕了,差点没一口把它吐出来。她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禁捂嘴笑了起来,笑完了才露出一幅担忧的神情。我向她眨了眨眼,表示这种程度还能接受,要她不要担心。
马总的酒力确实恐怖,剩下的几位轮番向他敬酒,他才稍稍显出一点疲态。更可恶的是,尽管已经酒过三巡,他还是在和我们聊可有可无的家常,完全闭口不谈生意和合同的事情。
见我已经晕乎乎的了,休息好了的她又上来代替我。我们就这样打着车轮战,这场聚餐一直到晚上大约十一点才停止。
马总自然是第一个走的,他离开的时候还说,会很高兴地同大家合作,今天也过的非常愉快,特别是对于一直围在他周边的几位。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还特意多看了我们几眼。
喝成这样,我自然是不能开车了,甚至连手机都不想打开,只想到头就睡,她显然也是这样,倚靠在椅背上,已经浅浅地睡着了。
我到楼下看了看,发觉在这里睡一晚的代价也是高昂得吓人。其他的老总小总似乎都有专门的司机,喝醉也没有关系,唯有崔总的儿子,也就是那位小崔总,虽然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父亲离开了。
她是一个人,一直以来或许都是。她很认真,显然当年的成绩也很好,是班级里的顶尖学生,也许是被老师格外宠爱,所以可能被其他的学生排挤。有就好了,要是她有一个值得交心,能一直陪伴着她的人就好了。或许,要是再早一些遇到她的话,如果能来一场同样浪漫意外的邂逅的话,大概现在我的心就不会属于另一个人了。
(10)
没办法,即使是最便宜的花费上百的标准间,我也只能定下。可命运就像是故意要玩弄我一样,我居然被告知标准间已经没有了,只有大床房或是更高级的,一夜上千的规格了。
我还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大床就大床吧,给我们两床被子就好了。”我说。
“没问题,怎么付?”那服务员有些不满,但还是摆出一幅笑脸。
“支付宝。”我心疼地亮出付款码。
“谢谢惠顾,9011房间。”一边说,她一边把两张小卡递到我手里。
“真不吉利啊。”我暗暗地这么想,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她还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汗水润湿了她的脸颊,连带头发一样凌乱。她长得真漂亮呀,在这种被酒精驱动的情况下便显得更加明显。她的妆有些花,但这不妨碍显然她的美貌。我的心也不是木头做的,看到她这幅模样,总归一点心动。不过嘛,至少我的神志还是有些清醒的,不会对她动手动脚的。
她还挺轻的,我便一路把她抱到了房间里。铺好床,只敢脱下她的外衣,就把她塞了进去然后盖上被子,把她完完全全包在里面,然后才敢自己躺下。以防明天早上出什么意外的情况,我把自己也包在被子里,才敢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澄澄……”
梦境中,我只听见这样的呢喃。
第二天是个好天,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清朗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脸上。阳光还不够强烈,看来天还算太晚。
脑袋已经不疼了,我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团原本互相封闭的被子已经缠在了一起。除此之外,大概更重要的是,她两条细长的手臂正拖在我的身上,现在则是拖在了肚子上。
我的衣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手机也在那个口袋里,而我够不到,所以就看不了时间。脖颈又转动了一会,我才发觉她那边的桌子上放了个正三棱锥的电子时钟,只可惜显示屏正对着前面。
我只能起身,一只手撑着床垫,越过她的身体去看。“哦……七点……五十九?”我一下子想起来,这地方离我们公司还是有些远的,开回去,如果是现在这种会堵车的早上,一定是要花很多的时间的。
“起来啦!起来啦!”我死命地推着她,想要叫醒她,就像唤醒一头沉睡的**。
“嗯……”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我,大叫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一边叫嚷,她还一边用枕头砸我。
“你先看看这里是哪吧。”我不和她多废话,下床穿好了衣服。
她迷茫地望了望,似乎还是不明白。
“你喝傻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快点穿衣服吧,再不赶回公司就来不及了,你不怕那些家伙说闲话的嘛?”
“啊……哦!”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的羞红了脸,“喝多了我总是这样,抱歉。”
“唉,你快点吧。”我看了看手机,上面的时间还快一些,已经是八点过五分了。
“怎么啦……”她似乎一下子就习惯了这种状态。
“看看几点了吧!”我气得差点没把手机屏幕贴到她的脸上。
“八点零六……这不是还……啊!”她又大叫起来,慌忙抓起自己衣服来,“真是的……又没卸妆,又没换睡衣!”她抱怨着,五分钟之后穿戴整齐来到了房间门口。
“好了,走吧。”我拖着她,艰难地出了房间。
开车到了路上,她才对我之前的行为表现表示了感谢。她的脑袋搁在撑在车窗上,“谢谢”两个字轻飘飘地飞出了她的嘴巴。
“你也不容易啊。”
她原本正经冷静的脸一下子爆裂开来,发出放肆的笑容,“你是这样的人吗?”笑完她又小声问道,声音很轻,似乎本来就不想要我听见。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路况并不好,而且因为这边的路我只走过一次,所以也不敢大胆地开,到了九点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
“真麻烦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的她卷起自己的头发来,“你昨天晚上这样,女朋友会生气的吧?”
“我不确定,她昨天好像没给我发消息。”
“哦……”她的神情有些复杂。
“操心我的事还不如管好你自己呢,”因为看到她这幅惆怅的样子,我爱调侃挖苦的本性一下子又暴露出来,“这么大了,也不考虑找个男朋友吗?”
“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话,但作为男同志一员的我还是有些生气,刻薄地回了一句:“那你喜欢女人去吧!”还猛地加了速。
“你!”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脸色苍白极了。
我知道这样说不对,本想过一会和她道个歉,但她已经捂住了脸,像个傻瓜一样哭泣起来了。
到了园区,她依旧在断断续续地哭,那哭声凄惨得真让人受不了了。而我也很显然不能这样把她带回公司去。大家早就知道我和她住得很近了,而且大概也知道我和那个家伙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所以要是我们以这种姿态登场的话,想必他们脑海里会脑补出一场感情大戏。
原本在公司边上先放下她的策略被迫改变,开到停车场停稳之后,我转向后座。
“对不起,是我言重了。”我尽量诚恳地向她道歉。
“呜呜……”她依旧呜咽着,完全没有回应我的意思。
“差不多了吧……”我有些不耐烦了,伸出手想要把她的手从脸上拉开,却被她狠狠地拍开了。
“转过头去!”她突然大吼道,以完全命令的语气。
“好……”我畏畏缩缩地回过头去。
等到她同意我回头时,那个满脸泪痕的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变成了那个严肃的,认真的老板小姐,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她没带梳子不能理好头发这件事了。
“给你添麻烦了。”她很郑重地说道,“还有,对女朋友还是稍微认真一点好哦?”
“唉,真是麻烦呀。”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这样哀叹一声,也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