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醒来的时候她依旧在我床边,无所事事地玩着自己的手机。见我睁开眼睛,她便一下子把手机收了起来,装作一直很认真的样子,问:“感觉怎么样?”
我刚起来,还有些晕乎乎的,就没回答,而是松开手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我刚坐起来,上半身裸露在被子之外,她便拿来我的上衣,“要冷的。”她关切地说。
我笑着接过衣服穿上,然后就默默地看着她。太阳还未落山,金黄的光彩照得她熠熠生辉。她很快脸红了。
“量一下吧。”她偏过头去拿来准备好的温度计,递给我。
我自然服从,慢悠悠地把温度计塞到腋下,然后继续看着她。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呀……”大概是忍受不了我的目光,她小声抱怨起来。
“因为很好看啊。”我轻描淡写地说着,她的脸便涨得如同初生的红日一般,“真讨厌,你怎么这样。”她一边说,一边还跺了跺脚,出去了。
我本来还想多享受一会这美丽的景象——我爱的人,我,还有柔和的,波动着的金光,真是可惜了。
我换好衣服,穿上裤子,也出了房间。尽管依旧有些虚弱,但我显然已经好多了,走路也挺稳当的。可刚走两步,才想起来温度计还夹在我的腋下,赶紧把它拿出来以免掉下。“三十七度五……还不错。”看完数据之后,我甩了甩,后退两步把它放到了窗台上。
已经五点了,时钟这样与我说道。
她又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小小的身影却显得格外坚强。我大概是两点多睡的,而现在已经是五点了。我在想,她是不是一直都这样陪在我的身边,哦,大概真是这样的,因为我一直握着她的手。那么,看着我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我抱着这样的疑惑,也走进了厨房。
“我也不怎么会做饭……所以就煮个面条,可以吧?”她甩了甩手中的包装面条,有些心虚地说。
“我随意。”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不用紧张。
“嗯,我会加油的。”她也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我坐回了客厅的位置上,细细思索起来。反正也不用动手动脚的,不会花什么功夫。我怎么会生病呢?要说发烧的基本的原因,大概就是感冒不愈,或者着凉了之类,可我一点也沾不上边,昨天没吃什么,睡得也挺早的,除了和她聊了些暧昧的话,真没有干什么别的了。
哦,不对,昨天我似乎还想了什么不该想的。该死,尽管已经过了许久,但我还是忘不了那个木头做的女人给我做得占卜。昨天晚上,我刚刚下定决心要搞清楚老板小姐的事情。“不要太过深入。”这是她告诉我的,而它的魔力似乎正要大肆显现。
要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可能正处在危险的边缘。
我正想着,她已经把一小碗面端上来了。上面有青菜,胡萝卜丝,还挺好看的,不过有些怪异的是,搁在上面的不是一块葱烤大排,而是一块炸猪排,是我之前买的半成品。
“你在想什么呢?”他见我这么认真地沉思着,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摆了摆手。
“哦。”她应了一声,又回到厨房去了。
接下来就是更大的一碗,显然,那是我的。
“会不会有些早啊。”做完一切的她抬头看了看钟,有些担忧。
“不早,我正好饿了。”说着,我还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粥不顶饿。”
她一下露出舒心的笑容,“那就吃吧。”向我这边推了推碗。
“嗯。”我点头接过筷子,暗暗道谢后开动了。
吃完饭她又在我家待了一会,两个人在一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温馨极了。我平时不看电视剧,今天也没太大的劲,就偶尔给里面的内容挑挑刺,而她就总是极力维护。她似乎很喜欢这部电视剧,看的时候也很认真。尽管我并不喜欢或是赞同里面的一些东西,为了她,我也可以做简短的妥协。
到了一集的高潮部分,她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了,那一双漂亮的小手也捂到了自己的脸上。我抬眼看了看,又听闻那凄凉的配乐,便猜测这苦苦追求了男主许久的苦命女主,大约是遇到了男主“出轨”的现场,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而她似乎也被带动了,光捂住自己的面孔还不够,一丝一丝的哭声止不住地从她的手中渗出,飘到我的耳朵里来了。
“不至于吧……”这下是我难办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安慰她男女主角最终一定会解开误会重归旧好呢?还是应该承诺我绝不会让她遇到同样的场景而伤心呢?到底只是被调动了情绪,还是联想到了自己有感而发,仅仅从她的细碎的哭声里,我并不能知晓。
所以,我只能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轻轻耳语道:“别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的。”尽管是我在生病,但也没办法,只能由我来安慰她。
“不……不是那样都事情……”她还在抽泣着,“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要撞见这样的场面呢?作者为什么要这么写呢?编剧,还有导演什么的,为什么不提出异议呢……这不公平啊……”
“啊?”这下我更加莫名了,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你看啊……我们的xx(女主角名字)为了能够配得上男主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才升到了经理这个位置上来,才刚刚与他许下山盟海誓……明明一切都这么美好了,为什么,为什么偏要这样呢?他们是不是觉得,这样膈应人的情节,却能让观众更喜欢呢?可是我不一点都喜欢,因为我不是观众,我就是她啊……她到底喜欢谁根本无所谓,我只想要她获得幸福,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呢……”
这下我明白了。要是在不明白的话,那就太迟钝了些。她似乎是很喜欢代入自己的家伙,尽管之前就有所察觉(比如很为别人考虑,特别爱担心别人),但没想到对于电视剧这种虚构都东西也是这样。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她就是女主角。而她所期待的,也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充满戏剧化的感情故事。她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幸福,这个尽管总是在她身边环绕,却从来没有造访过她的美好的却又可恶的东西。戏剧性的东西确实能吸引人的眼球,对我来说便是这样,因为我与电视里的那些人物毫无关联,看着他们上演一出出所谓的“感情大戏”,我只觉得好笑。倒也不是说我没有同情心或者是什么共情的能力,而是我有一种不自觉的骄傲。我看不起这个节目,我知道,他们在里面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博取我关注,并收获丰硕的利益而已。我从没把里面的女主角当人看,而是将它作为一个博人一笑的工具,或是一点点上进的机缘。而她不一样,她愿意把“所有人”当成是人来对待,面对再低劣的人,也愿意相信他们善良的内心,而尽管面对高高在上的人,也并不婢膝奴颜,而是坚持自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是这样的,可那个我早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与流离失所,直到又见到了她,那个充满着人性光辉的我才开始复苏。而这或许也是我现在如此痴情于她的原因。她那令人醉心的美好,与饱受饥渴痛苦的我想要久逢的甘露如出一辙。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哦?喂……喂!”她突然大叫起来,这才把我从无尽都遐想带回现实世界,“你怎么呆住了啊……”她又显示出担忧的神色来,“不会是又发热了吧?”
“没事,没事。”我笑了笑,还拍打掉她想要试试温度的右手。那确实是很美好,很真诚的笑容,于是她也放心心来,再三叮嘱我早点休息之后离开了。而对于那扇固执的大铁门,她似乎已经轻车熟路了。
(4)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感觉精神百倍。大概是昨晚睡得早的原因,今天不仅很有精神,起得也很早,天才刚刚亮。自冬至日之后,白日的长度每一天都在增加,黑夜的长度则不停在缩短。现在才早晨六点多,但天也亮了一大半了。
洗漱完毕之后,我觉得身体完全没问题,便发消息告诉老板小姐她今天自己会按时上班。花了许多时间准备一顿犒劳自己的早饭,下去停车场时也不早了。过了没多久,她便下来了。
“怎么样,身体没问题吗?”坐到后座之后,她把头伸到我的旁边,询问道。
“没问题,没问题。”我回答着,声音也元气满满。
“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啦。”她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开车吧。”
一路上她似乎有些心事,但她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敢多问。
到了公司,才刚刚走进去,一个矮小的身影就“啪”得一声站了起来。那当然是她,公司里这么矮的,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可是她在担心什么呢?我不明白,只好就这样慢慢走过去。
我走到一半,她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指了指我的座位。那是我们去那边聊天的暗号,我便跟在她的后面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怎么样,身体没事吧?真是的,她明明知道你生病了,还叫你开车……”刚坐下,她就很急迫地问。
“没事啦,没事啦。昨天晚上不就差不多好了嘛……”我回答着,有些无奈。既然这么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发消息来问我呢?我不明白。又看了看她那张脸,那张认真的,可爱无比的脸,我才想到,她大概是羞于给我发那样的问候消息,所以只好早早就等在公司里,像张望出海将归的丈夫一般等待着我的到来。
“不用工作吗?昨天也没有上班。”她似乎很享受这样坐在我身边的时光,周边的同事也多以羡慕的眼光注视着我们,但这毕竟还是上班时间,我便这样提醒道。
“再坐五分钟,就五分钟。”她说着,还把脑袋靠到了我的肩膀上。
“只要你的工作能完成就行,就随便你吧。”我笑了,还把她的脑袋在我的肩膀上按了按。
“疼……疼啦……”她说着疼,神情却高兴得很。
不止五分钟,大概是十分钟过去了之后,她总算是直起身子来了。“我得走了。”她极不情愿地说着,但还是挣脱我那温暖的怀抱,站起来了。“一路顺风。”我这样笑着与她告别,自己也打开了电脑。
春节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各种事情也慢慢多起来了,所以我早上去送了个东西,回到公司里已经快十二点了。因为我不在,所以他们都各自商量着该吃什么,就连我来了也不减气氛。我确实是有些生气的,因为他们完全忽视了从前一直任劳任怨的我。不过大概也是我活该,要是我显出一点点脾气来,威吓他们下次就不帮忙了,他们就不会敢于这样。不过嘛,我显然是做不出来的。
我还没坐下来多久,正盘算着吃些什么好,她又坐到我的身边来了。“你想吃什么?”她一边划着手机一边问,“我有好几张外卖的券。”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哦?要吃什么的话……清淡一点的吧,要一碗牛肉拉面,可以的话加一份牛肉。你要是觉得贵的话,我贴给你。”
“是个好主意呢……我也有点想吃面。”她继续点击着,一会儿便打点好了一切,“牛肉加了哦,但是是我们两个分一份。”
“吃多了也不好嘛……”我说,完全是接着她的话。
“是呀,是呀!”
我还得为老板小姐她解决中饭,但毕竟今天是特别的一天,我便到了她的办公室里去。“要不要你也试着自己点一点?”坐下之后我问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偶尔也尝试一下自己决定午饭怎么样?”
“我看你是被她迷住了,不愿意出去买饭吧?”
“呀……哈哈……你看到了呀。”
“自己买就自己买……”她忿忿地说,“你回去吧,去和你的女朋友待在一起吧。”
“那我真走了哦?”颇有点赌气的意思,我就这样出了她办公室的门。她没有挽留我,这是最让我难过的。我本来还以为,她多少对我也有些感情,有些依赖的。
过了十几分钟,一份又一份的外卖接连送到,我们的那份也不例外。而大量的包装垃圾直接导致了公司的垃圾桶被塞满。一如既往地,还是我去给他们倒垃圾,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我们的午餐分好了。她的牛肉面上飘着繁星一般的点点辣油,而我则清淡无比。我还是个挺能吃辣的人,给牛肉面里加些许辣椒未尝不可,不过为了让她安心,牺牲口腹之欲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