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下午是要上课的,可因为今天村子里发生的特殊状况,临时停课半天。
村长没有闲下来,吃过午饭后,他便一个人去了曼夫威尔爵士的帐篷。
即便是临时搭设的也少不了几分奢侈,此刻,曼夫威尔正坐在一张兽皮凳上吃着烤肉,烤肉架旁边是关狼人幼崽的笼子,食物的香气不断地挑逗着狼人的鼻子,惹得它口水流了一地。
“来了。”虽笑着跟郑霖打招呼,但眼睛却没离开烤肉一刻,对于曼夫威尔来说“村长”这个称呼一向是一文不值的。
“大人的吩咐,不敢不来。”出于礼貌和安全考虑,郑霖恭敬地给予了对方回应,只是自始至终他的腰板都挺得很直。
“坐。”曼夫威尔随口说到。
郑霖四下看了一圈,根本没有能坐的地方。
“不用,我站着就好。”
那是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看起来相当名贵,曼夫威尔用它来切烤肉吃。
“我吩咐的那件事为什么还没办好?”
“快了,”郑霖冷漠地回答道:“或许几天后他们会改变心意。”
“半天。”听曼夫威尔的口气不像是有商量的余地。
“半天?”郑霖皱起了眉头,“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急不来。”
“我当然清楚,”曼夫威尔拿着匕首缓缓地站起了身,“所以我才给你带来了这份礼物,”说完,他踢了脚旁边的笼子,“你应该知道这些家伙的鼻子很灵吧。”
郑霖沉默了,他很清楚狼人这种东西是不会轻易抛下同类的。
“愿意走的今晚带着过来,不愿意走的......”曼夫威尔将匕首一下**烤肉里。
“我要见威廉公爵!”郑霖的态度很坚决。
“这就是公爵的意思,”曼夫威尔慢慢地凑到了郑霖的耳边:“他还要我提醒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坐上这村长的位子的。”
“可他们都是我的......”
“你的?!”曼夫威尔的脸拉了下来,“要是没有公爵帮你们撑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郑霖没再说话,曼夫威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识相点儿,一个破村长没什么大不了的,公爵只对听话的家伙感兴趣,你应该不想让我帮那群野人回忆些什么吧。”
郑霖攥紧了拳头,虽然气愤,但他别无选择。
三年前死的本应该是他,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他也永远失去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
阳光通过门缝照进屋里,如今方术堂房梁上的蜘蛛网可谓比那最厚的古籍还要再厚上一些,作为这唯一的光顾者,源啟从未对“收拾”这个词产生过兴趣,每次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去书架上翻书,因此堆着书的地方一向都很干净,其他的地方......他没留意过自然也就没在意。
妹妹被安排在家里修习,借着这个空挡,源啟一个人溜到了方术堂。
刚一进屋,立刻将门带死,他的呼吸很急促,身上还不停的冒着虚汗,径直朝着角落走去,每走一步都显得很吃力,幸亏有那几个书架支撑,才没让他一头栽到地上。
扶着书架慢慢坐下,源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隐约看到他的胸口有个圆圆的凸起,每当源啟呼吸的时候,凸起就会按照他呼吸的频率泛起阵阵金光。
半晌过去,源啟的呼吸渐渐理顺,眉头一紧,一口瘀血被喷到了地上。
源啟拭去嘴角的血迹,那金色的凸起也逐渐安静下来,随后缓缓地没入他的胸口。
“呼——这蛊虫还真是麻烦...”
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源啟感觉舒适了很多,就在这时,方术堂的门被推开了。
“哥,你在吗?”
听到门口传来妹妹的声音,源啟赶忙将上衣穿好,随后站起身用鞋底抹去地上的血迹。
“哥?”
“我在,”源啟招呼着走向门口,“源若?你怎么到这来了?”
源若解释道:“刚刚村长去家里找你但你不在。”
“找我?”源啟一脸疑惑:“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
源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知道了,待会儿我去问问他,你先回去吧。”
源若探着脑袋看了看屋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哥,为什么你总喜欢待在这地方啊,一股霉味儿,难闻死了。”
“难闻吗?”源啟四下嗅了嗅,“我不觉得啊。”
源若白了哥哥一眼随口说道: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不如我帮你把这收拾一下。”
“你该不会是想偷懒吧?”源啟对妹妹这突然得勤快有些怀疑。
“才...才不是呢!谁会用打扫卫生这种借口偷懒啊~”
孩子的谎言往往很容易被看穿,刚想往里面走,不料源啟胳膊一横拦下了她。
“等等!”
源若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对,我突然想起来还没送你生日礼物,走,我们现在就回家!”
说完源啟推着妹妹就往门外走。
“礼物?你不是还要去找村长......”
“不急不急,要真有重要的事他还会去家里找我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快走快走。”
妹妹虽然年纪小,但在一些细小的问题上还是很敏锐的,要真的被她看见地上的血迹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
尽管匆忙破坏了现场,可那喷吐上血迹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一片焦黑。
直到进了家门,源啟才算松了口气。
“呼、呼......哥,你跑的那么快干嘛?”
同样是行气,源若和哥哥之间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为了跟上源啟的速度她几乎用尽了全力。
“要是你平常修习时能勤快点就不至于累成这样了。”
自源若记事起,哥哥对她做出的最过分的表情就是无表情,其他时间总是笑着的。
“切,”源若伸了个懒腰,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不是说要给我礼物吗?是什么?”
“礼物?什么礼物?”原本只是为了搪塞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哪成想源若信以为真了。
“生日礼物!”源若伸出了自己稚嫩的小手:“我的!”
“奥——”源啟恍然大悟。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源若的脸上带着几分怀疑。
“我?哪有...怎么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源啟紧张地不敢直视妹妹的眼睛。
“那快点儿拿出来啊!”源若紧逼不放。
“这个......”源啟吞吞吐吐。
“这个什么?”
“这个嘛......也许......我忘记放哪了......”
“你就是在骗我!”
眼看自己的谎言被拆穿,源若已经有了动手的苗头,这时,土坯房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谁啊?”
不管是谁,此刻都算是帮了源啟一把,一个翻身闪过妹妹的拳头,顺势打开了屋门。
“村长?!”
敲门的正是郑霖,见到这闹得正欢的兄妹,再想想家里的郑强,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看清来者的身份后,源啟赶忙恭恭敬敬地站好。
“那个......听源若说刚刚您来找过我,我正想去找您......”源若像只受了惊的小猫躲在源啟身后,时不时地探出个脑袋偷瞄上几眼,她一向不喜欢这个人。
源啟护着身后的妹妹,脸上笑容很是僵硬。
“请问......有什么事吗......?”
郑霖没有立即开口,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源啟也不敢问,只得站在原地傻等,不过大概率跟早上打架的事有关。
“如果是郑强的事......”
“今晚在学堂的空地上,他们要祭灵...”
到底没打算放过那狼崽,若是源啟的父亲还在世的话越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不会去的!”说完这句,源若立马把头缩回哥哥身后。
村长没有跟她计较,或者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果没兴趣,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们今天惹的麻烦够多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源啟对郑霖的行为很是不解,一来村长在处理打架这件事的时候表现出了过多的无作为,即便是碍于跟自己父亲的感情他也应该训斥上自己几句;二来其实关于祭灵的问题他完全没有必要来询问自己,跟父亲相处了这么这么多年他肯定知道自己的选择;为了这两句没有意义的话刻意跑了两趟,这不像是一个村长该做的。
“咧——”源若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源啟暗自嘀咕。
“什么?”源若追问。
“没什么,感觉村长今天怪怪的。”
“他哪天不是这样,大不了今晚我们就待在家里,对了哥,我的礼物!”
“......”
好容易送走了一个麻烦没等喘气又来了第二个,今天的源啟真可谓累的出奇。
阳光没入地面,村子里燃起火把。
空地中央正举行着祭灵仪式。
那人头戴巫鬼面具,左手握着牛角,右手拿着长矛,身上披着件皮质铠甲,围着火堆踩着鼓点,时而垫步时而冲杀,嘴里还念叨着些常人听不懂话,村民们聚集在空地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
火堆不远处,有两个头带面具的家伙正看守着一个竹笼,竹笼中的毛物便是祭品。
对于一只普通的狼人幼崽来说这仪式的含义实在太过复杂,倒是面前那堆温暖明亮火焰更能引起它的注意,这火焰应该是有生命的东西吧。
空地离着西南角的土坯房有着不短的距离,源啟坐在山坡上通过火光判断仪式的进行程度,虽然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参加,但他还是希望借着这次祭灵向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传达自己的思念。
柔美的月光下,源啟拿出了那根白色竹笛,这是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生日礼物,每当他吹响这根竹笛时总会回想起那些琐碎的生活片段,记忆中的母亲永远是那样慈祥、那样美丽。
“哥~”
不知什么时候源若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母亲的面容消散时正映上妹妹的那张脸,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你哭啦......”
被妹妹这么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泪。
‘原来我也会哭吗?’源啟在心中暗想。
“没有,我怎么会...”拭去泪水的同时赶忙露出微笑,他可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这一面。
这时,源若轻轻地把哥哥的脑袋揽到怀里,然后学着哥哥的样子扶了扶他的头。
“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温柔的声音中是满满的治愈,好久没有过这么安心的感觉了。
“嗯。”
源啟答应着起身,并顺势牵起妹妹的手。
“跟谁学的啊?”
“你咯~”
“我可没记得教会这个~”
“但你教会我哭啦,原来哥哥也会哭呢~”
“哪有,我刚刚是沙子进了眼睛。”
“哈,现在我又学会嘴硬啦~”
两人打闹着进了屋,有这样一个妹妹源啟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