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
睡梦中好像模模糊糊地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正如身在战场之中，能听到不分明的咆哮声呼喊声，好像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秦蒹葭……秦蒹葭！”
声音从模糊成清晰，从渺远无际变得近在咫尺。
好吵。
女孩想着，勉强睁开沉重眼帘，慢慢悠悠直起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把她叫醒的人。
一头短短板寸，国字脸，面容沧桑表情愠怒，上身穿着短袖衬衫，又把下摆掖在了长裤里，便显出大且胖的啤酒肚。
手上还染着苍**笔屑的中年男人怒目圆睁，自上而下俯视她，怒斥道：
“秦蒹葭！天天不见你学习就见你睡觉！怎么着你以为你是天才吗？光睡觉就能把学习成绩搞上去？！前两天你还翻墙去网吧……”
句句严厉，字字戳心。
吓得周围一圈学生像冻坏了得鹌鹑那样瑟瑟发抖。
“……？”
可自睡梦中忽然被粗暴叫醒的女孩尚且迷茫，只觉得眼前一切都蒙上了层昏黄不真切的滤镜，于是干脆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向她咆哮，向她说教。
她心说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她又心说姑奶奶今儿真是撞了邪了，怎么做个梦都要梦见这种糟心事？
可混沌中灵光乍现。
像一袋子速食汤圆被倒进烧得滚烫的油锅，瞬间炸裂，于是滋滋啦啦嘈杂声音响成一片，油花与水花便随之溅射。
脑海如油锅翻滚，记忆与情绪纠缠纷乱，秦蒹葭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宛若自言自语般低声问：
“你是……老李？”
可如此称呼终于彻底点燃了中年人的怒火。
“目无尊长！秦蒹葭你给我站起来！”他厉声呵斥，“你就是这么跟自己班主任说话的？”
秦蒹葭闻言便皱起好看的眉。
呦呵？
现实里高中那时候在她面前还唯唯诺诺的班主任老李怎么到了梦里反倒开始对她重拳出击了？
他让她站起来，她偏不！
但不知为何身体背叛了灵魂。
秦蒹葭感到如宿醉般的涣散，几乎是本能地站起了身。
“咚——”
大约是身体不听使唤，所以起身时脚腕在板凳上磕了下，便带出凛冽的猝痛。
秦蒹葭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心说老娘怎么还就这么倒霉，而且不是说在梦里感觉不到疼么？
除非……
不是在梦里。
她忽地怔住。
恍惚间眼前那层朦胧的滤镜不知何时散去了，一切都重新变得清晰分明。
秦蒹葭低下头来，恍惚地看向自己的手。
青春期自然是女孩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肌肤柔嫩白皙，既无风霜痕迹也尚未被岁月侵蚀，就像她曾经记忆中那样美丽。
对。
像记忆中那样。
像曾经……高中那时记忆一样。
于是无与伦比的惊愕与惶恐从心头涌出，接着是惊喜，是颤栗，是难以置信和难以抑制的迷惘。
秦蒹葭再度抬起头来，沉默地环视一圈。
熟悉的标语，熟悉的横幅，熟悉的黑板倒计时，熟悉的男男女女的脸。
她看着他们。
他们也看着她。
空气中依旧缭绕着硝烟的味道——那是即将踏入高考这战场前的沉重压抑，是躁动青春期在严厉更年期镇压下的火药味。
记忆中的过往被重现，明明是滚滚东逝水却突兀逆流而上，向西方浩荡。
秦蒹葭呆滞地看向面前老李。
她……
这是重生了？
……
秦蒹葭心乱如麻之下再没精神跟老李对线，索性直接认错了。
好在老李尽管诧异但也并未穷追不舍，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后便心满意足重新回讲台上讲他的政治课了。
他也知道没必要再敲打下去。
他平时是不会管她的。
虽然她拉帮结派，不学无术，可她是个好女孩——才怪。
只是家里多少有点背景，所以仗着背景胡作非为，而按着她脑子里对高中那点模糊记忆来推算，如今应该是她那天叫上几个小姐妹翻墙出校门被校领导当场逮住后没多久。
开除是不可能开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开除的，只有稍微敲打敲打警告她不要再犯事这样子才能维持得了学校的体面。
秦蒹葭依靠着模糊的回忆冷静地分析现状，又排除了如今这局面是好姬友小姐妹在演一出大戏来整蛊她的可能。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梦境不会有如此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真实感。
她是真的重生了。
女孩沉默地端坐着，装成认真听课的样子不留痕迹地用眼角余光打量这间教室，打量教室里这些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同学。
秦蒹葭尚未感受到重生的实感。
她向来是个接受能力很强也很理性的人，如今确定了重生的现实后也并未崩溃并未歇斯底里。
只有啥b才会因为打翻了的牛奶哭泣。
她不是啥b。
她选择接受现实。
短短时间里她已经调节好心态，分析整理完如今可供利用的情报，暂定如今之计为随机应变。
然后等待中，刻在她DNA里的中午放学铃声响起。
中年秃顶的老陈收起教案，与台下学生告别，然后走出教室门，而原先因他镇压鸦雀无声的教室便渐渐哄乱起来。
当然这动静大多集中于后排，尤其是秦蒹葭桌旁。
一片莺莺燕燕。
不少浓妆淡抹的小太妹一下课就开始往她身边凑，大多一边开始声讨老陈一边安慰她。
秦蒹葭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耐心地陪着这群小女生过家家，一直应付到小女生们都放心散开了，她才终于站起身。
高中。
重生到了高中啊。
女孩眯起狭长的眸子。
她不是没想过“万一有一天会重生”这种脑残问题，也确实有考虑过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扭转想要弥补的遗憾。
是有的。
就在高中。
就在这座教室。
甚至可能就在她身边。
那个他。
那个二傻子。
秦蒹葭有些奇妙兴奋地转身看向教室后排角落里那个座位，却并未看到让她惦记让她念叨的那个男人。
哦不对，如果是这时候的话应该还只是个小屁孩。
可小屁孩不在，大概是去吃饭了吧？
秦蒹葭有些失落地重新挪过目光，打定主意想出去搜集点情报或是看看能不能借着熟悉景物勾起点高中那时候的回忆。
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前排却捕捉到了熟悉至极的背影。
是他。
绝对是他。
背影单薄，可脊背挺得笔直，留着利落的碎发，侧脸还是如记忆里那般清秀，如今正表情认真地抱着一本教材做题。
跟印象里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只是座位不知为何从教室角落转到了教室第一排。
他……那二傻子高中的时候有在第一排坐过么？
秦蒹葭疑惑着，却又觉得有些滑稽。
别说第一排了，就说做题？
以那二傻子的性格那样的学习成绩……就凭他那点智商能看得懂这教材上的题？
他能把题目完整读出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所以这头猪搁这儿往鼻孔里插两根大葱装什么象呢？
不过……还是挺怀念。
虽然明知道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前世与今世，曾经与现在，这场重生不清楚是真正的过去亦或是分裂的世界线。
秦蒹葭很清楚。
一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她曾经喜欢过去的他，也只是曾经。
曾经相爱过，后来没结果，只是渐渐释然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过去那个他了。
只有如今这个他。
或许是怀念，或许是还残留着遗憾，但无论如何……
秦蒹葭迈步，悄无声息地穿过过道走到男孩身旁，看着他认真做题的样子，脸上泛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既然重生了，又正好重生到高中，那……
玩个养成不就好了？
她要把他变成她的形状。
都重生了，这个世界上可再没有人比她更懂那二傻子了。
天真，怯懦，敏感，却又偏偏很聪明，高中那时候喜欢过她，还偷偷给她递过情书——小孩子的感情就是那样纯粹又美好。
可是她拒绝了。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也可以说是自我意识过剩，总之就是觉得那不是爱。
后来长大了，终于认清楚那二傻子到底有多好了，渐渐真喜欢上他了，想要嫁给他跟他长相厮守……却突然收到了他婚礼的请柬。
他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她。
她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可是如今……
秦蒹葭看着面前少年，唇角隐约勾起得意笑容来。
他喜欢她，所以她现在直接A上去，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她俯下身，忍住笑，拍了拍少年的肩。
正在专心致志做题的少年被惊醒，下意识抬头，看到是她后皱眉，而后平静问：
“秦蒹葭？有事么？”
秦蒹葭便笑着伸出手来勾住少年下巴，妖媚地笑：
“我喜欢你，许墨，做我男朋友如何？”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想象出许墨喜出望外当场跪倒在她石榴裙下要给她当狗的样……
“你是个好人。”
“……？”
秦蒹葭愣住。
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而少年好像发觉她没听清，于是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合适。”
“而且你妨碍到我做题了，秦蒹葭同学。”
他又补充。
表情认认真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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