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只觉得面前这女人好生聒噪。
就像闻到夏天味道便从土里钻出来褪壳，趴在树上就开始吱吱歪歪吵得人神经衰弱的知了。
可她说喜欢他。
这点不同终究还是让这女人与那烦人的半翅目蝉科动物有了区别。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许墨平静地抬头盯着秦蒹葭看，目光既不放肆也不羞怯。好像他看的不是在水一方的伊人，而是正躺在手术台上冰冷冷已经没了活人气息的大体老师。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秦蒹葭便有些莫名烦躁。
不一样了。
她很清楚地能感觉到眼前的许墨与她认识的那个许墨不一样。
前世那个许墨是什么样的呢？
是很温柔的。
善良，温润，聪明，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怯懦。不知道怎么被爱不知道怎么爱人，喜欢上一个人就老想着给那个女孩最好的，把自己烧光了给她带去光明。
他曾在她身边默默当了三年的小跟班，风雨无阻，也怪她那时候眼瞎，没看出自己身边有个这么深情的小暖男。
人都是贱种，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
可秦蒹葭在还没完全失去许墨前就知道珍惜了，但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本应该成为她贴心好丈夫的许墨投入了别的女人怀抱？
她后悔么？
她当然后悔。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如果光后悔就能解决问题的话这世界上大概就没那么多遗憾了。
所以前世的遗憾催生今世的决然。
当了一辈子女流氓的秦蒹葭蹙眉，干脆开口问：
“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
“没错。”
“可你为什么给我发好人卡？”
“因为我不喜欢你啊——面对不喜欢人的表白，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为了照顾表白失败人的情绪，发好人卡难道不是最合理最正确的选择么？”
“……”
许墨的发言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秦蒹葭竟无言以对。
她只好把好看的眉皱得更紧，而后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许墨仍是许墨。
身躯依旧单薄，面孔依旧清秀，一切都仍旧像她记忆中那样——除了那通身的气质。
不同于前世乖巧老实的烂好人性子，如今的许墨倒像是出了鞘的利刃，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子莫名的锋锐。
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她这是重生到了什么奇葩的世界线上了？
秦蒹葭沉默片刻，终于眯起眼，咄咄逼人问：
“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一定要喜欢你么？”
“作为男人你至少不会讨厌我——因为我漂亮，我好看，我胸大，因为男人都很难拒绝得了漂亮好看女人主动释放的好感吧。”
秦蒹葭说着伸手按在了课桌上，身体也颇具进攻性地前倾，那对狭长漂亮的眸子闪着微妙笑意，紧紧盯着许墨。
属于女流氓的本能在逐渐苏醒。
就像狐狸盯上了肥嫩鲜美的小公鸡，暗暗绷紧肌肉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进攻一击致命。
可小公鸡却突兀冷笑起来。
“你是白痴么？”
许墨问。
然后他真的用看白痴的表情面对秦蒹葭，又追问：
“你不会真觉得女人要比学习好玩吧，不会吧？你这蠢女人除了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和多了两坨无用的赘肉以外还有哪点值得我喜欢的？”
还没等秦蒹葭愕然反驳，许墨就又漠然看着她批判道：
“不管是再漂亮的女人都会变老，只有属于智慧的光芒永恒不朽，美好的皮囊免不了松弛下垂，有趣的灵魂只会相对存在——更何况我从很早之前就不相信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变质的感情了。”
“女人会变心，爱情会变质，可学习是不会骗人的，就好像高数不会就是不会，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尝试就是不会。”
许墨难得地讲了个冷笑话。
可秦蒹葭完完全全笑不出来。
她略有茫然地盯着眼前突兀变得陌生了许多的男孩，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喜欢学习？就你？”
女孩嘲笑：
“别开玩笑了吧许墨，要是别的人说这话我还相信，可你这种半个月都不翻一次教科书的懒狗说自己热爱学习……你觉得姑奶奶我真会信？”
但事态却并未如秦蒹葭想象中那样发展。
许墨脸上并无半点伪装被拆穿的尴尬，反而是对她的表情逐渐从看白痴逐渐变成了看进化不完全的愚蠢类人猿那样。
愈发奇怪，愈发困惑。
“我半个月不翻一次教科书？”他好奇地眨眨眼，“那么请问秦蒹葭同学……如果我真是半个月都不翻一次教科书，那我是怎么次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都能考出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呢？”
秦蒹葭愣住，喃喃问：
“全年级……第一？”
“对，就全年级第一，咱们不管怎么样毕竟也同学三年了，就算秦蒹葭你再不关注我你也应该知道我学习成绩一向都挺好吧——上次月考的成绩不是刚出来没多久么，成绩表都还在门口贴着呢，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恍若平地起惊雷。
秦蒹葭不自觉攥紧了手，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按着许墨说的话转头直奔门口而去。
不应该……
不会……
她记忆里那个许墨虽然聪明可偏偏是个惫懒性子，尤其讨厌读书，教科书发下来一学期都懒得翻几次，毕业了之后看都还崭新崭新的像刚发下来。
那样的他怎么可能学习成绩好，怎么可能每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都全年级第一？
秦蒹葭心乱如麻。
一路匆匆走过过道，越过讲台，然后女孩在那张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成绩表前停下脚步。
然后面对现实。
无须特意寻找，正如先前许墨所说，成绩表第一行便是那熟悉至极的名字。
“许墨，高三二班，学号xxxx，总分682，班级第一，全年级第一。”
一行字读下来，秦蒹葭如遭雷击。
心头从刚刚便隐约升起的不妙预感终究成了现实。
女孩苦笑，看着成绩表心情复杂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好似碰上了张飞葬花，灼眼的夏侯惇，亦或者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她这……到底是重生到了什么奇葩的世界线上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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