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许墨还要继续做题。
对于在某种意义上并不需要太高智商而更需要熟练度的应试教育而言,题海战术要比纯靠聪明的硬莽高明一些。
就像玩网游。
打造装备升级技能,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下本练级后渐渐把角色强度提号——当然与之相比学习最缺的是可以直观化观察进度的进度条,还有就是与之相配套的奖励机制。
游戏本就是集无数相关从业人才智慧为一体的娱乐手段,所以理所应当的,它的终极目标就是吸引玩家让玩家们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也就是所谓网瘾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玩游戏会有网瘾,有人吃辣椒会有辣椒瘾,那就当然会有人因为学习所以产生学瘾。
许墨学瘾犯了。
他诚实,他馋隔科目教材书的身子。
所以人一沉下去就是大半个下午。
……
黄昏将至,天光还正浓烈耀眼——却已经是垂暮前的回光返照,不会维持太久。
许墨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枯坐一下午所以酸疼得不行的腰杆,目光也转向房间窗户,盯着窗外的天看了会儿缓解眼疲劳。
有点渴。
他伸手抓起桌面那只大搪瓷茶缸,递到嘴边,倒,却发现已经一滴水都不剩了。
大概是太专心做题忘了倒水了。
许墨叹了口气,端起那只老干部标配的大搪瓷茶缸,打算起身去客厅倒水。
可还没等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房门口就传来笃笃敲门声。
“小墨?”
声音柔软又温吞,很有一股子热牛奶的味道。
是许丹青。
许墨略有讶异,但还是很快就放下手里茶缸,起身去给姐姐开门。
“来了!”
他说着,按下门把手。
门打开了,露出门外的许丹青。
她已经换上了身居家的棉布裙子,把娓娓黑发用橡皮筋扎成侧马尾,柔柔地垂在胸前,于是她整个人都变得好像是在阳光下晒久了的棉布,柔软温暖,脸上的笑容也分明透着十足的阳光味道。
“学习辛苦啦,”她朝许墨笑笑,“快夏天了,最近气候干燥小心上火,姐姐给你煮了绿豆汤,喏。”
许丹青把手上那只保温杯塞给许墨,然后又摸摸他的头:
“知道你不喜欢喝热的,所以已经放在冰箱里冰过了,又放了冰糖,我尝了,味道很好……说起来小墨你现在都好高了啊,我想摸你的头都不容易。”
话题跳转得很快。
上半句还在绿豆汤,下半句莫名其妙就突然在感慨许墨的身高。
碎碎的,凌乱的,好像随便被串起来的好看珠子,突兀却又和谐。
许丹青说话时话题经常会如此随性跳跃,从小如此,许墨也早就习惯了。
习惯是种可怕的力量。
脱胎于时间,作用于一切。
以前的他还是个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孤单小屁孩,觉得一切都烂透了,不如破碎吧现实崩裂吧精神放逐吧这个世界……或者去死一死。
可现在他居然会觉得活着也挺好。
虚无主义者找到了锚点,虽然这锚点不是特别稳固,但至少能拽着天上翻飞的风筝勉强在风暴里寻找到一线生机。
“谢谢,”他接过保温杯,顿了顿,又补充,“因为我长高了嘛。”
“长高了好啊,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身高高一些的男生。”许丹青温温柔柔地说。
“嗯……那姐姐你是喜欢我高一些还是矮一点?”
“当然是长高一些呀,”许丹青毫不犹豫地回答,“高一些帅嘛。”
许墨便装作迟疑的样子开玩笑:
“那我就……努力再长高一点点?”
“长高这种事情也是努努力就能做到的吗?”
“可这是姐姐的要求,就算不行我也要试试啊。”
“贫嘴,”许丹青笑骂,“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许墨便装模作样沉吟片刻,然后才一脸勉为其难地解释:
“可能是天赋。”
“噗……”
许丹青给逗乐了。
姐弟俩相处的日常便是如此,也就斗斗嘴,抖抖机灵,可能不如网上那些恨不得要把彼此脑袋给拧下来的姐弟来得欢脱。
但已很好。
……
晚饭做好已经挺晚了。
老祖宗说早饭吃好午饭吃饱晚饭吃少,许墨深以为然,所以晚上就没做多少饭。
最多两菜一饭,没有汤。
姐弟俩一边聊着这个月的水电费是多少,下个月真入夏了要开空调,那时候水电费又大概会是多少……
许家还算有钱,只是许墨从小跟着姐姐生活,习惯了节俭,所以会对生活开销锱铢必较。
总之这么聊着吃着,晚饭时间很快结束。
许丹青洗碗刷盘之后要做瑜伽,明天周一许墨还要上课,所以洗完澡跟姐姐打完招呼就回房准备睡觉了。
当然,睡觉之前无论如何都还是要温习一遍功课的。
温习完功课,喝了半杯温牛奶,漱口,许墨终于安心躺回床上,渐渐沉入梦乡。
夜色渐浓,没有月光,可窗外有呼呼的冷风。
正是月黑风高夜。
可并未有什么人打算杀人越货——只是深夜近乎凌晨时,许墨房间房门被悄然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许丹青。
她的神情专注动作很小心,似乎是不想吵醒许墨,脚步像风一般轻盈,两三步跨到许墨床边,然后站定,宛若一尊雕像般无声在黑暗里立着。
“香奈儿的……邂逅?”
她轻声说,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记得你说过……名字是秦蒹葭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好听的名字呢。”
“只是,会有水墨丹青好听么?”
“没有吧,果然不应该有吧……”
“再等等,小墨,再等等,等那个叫安静的女人回来……你大概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许丹青哀伤又安静地看着熟睡的许墨,突兀伸出手来,可又在即将触及许墨前停下。
她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收回手,最后又看了眼许墨,便再不留恋,转身,宛若来时那样,像一缕风吹过,离开,最后悄然带上房门。
夜色依旧浓得像雾霭。
在雾霭笼罩下许墨依旧安安静静熟睡。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直到……许墨眨了眨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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