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范围大大小小学校的升旗仪式全都大同小异。
先是学生们站队,然后国旗班上去,唱国歌升国旗全体行注目礼,接着是国旗下的演讲,演讲题目无外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总之就是非常正能量。再往后是校领导训话,过程突出一个“我就简单说两句”。
这两句可长可短,长的时候能说上个把小时,短的话也能唠个将近十分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种传统艺能了。
可今天校领导们似乎没什么闲心跟台下莘莘学子们多唠两句。
升完国旗,国旗下的演讲结束,绷着张黑脸的副校长就到国旗下,抓着支麦克风开始莫得感情训话。
“最近学校严抓风纪颇有成效,也逮到了不少无视校规校纪的典型份子,所以通告如下——高一八班林苔高一九班江喻公然违反校规校纪,在校内争吵打闹,影响正常教学秩序,通告批评一次;高二三班何雪公然违反校规校纪……”
再底下几乎全是冗长且枯燥的通告。
许墨懒得听,只是呆呆地盯了身旁那棵榉树发呆。
他正神游天外,但并未思考什么死亡与存在的宏大命题。
许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的话就不应该关心宇宙的起源与毁灭——倒不如操心一下家附近菜市场的牛肉和土豆有没有涨价,晚上的那顿土豆炖牛肉应该放多少水用多大火炖多长时间……
还有秦蒹葭。
秦蒹葭那女疯子到底是想干嘛?
他想不通。
她真的是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他表白么?
就那么惊世骇俗,那么光芒万丈,那么淡然平静……踩着升旗台的台阶一步一步上去,然后无视周围的一切,在台上俯瞰人群,找到他的位置,甚至可能会面带笑容地宣读那封情书?
好……
好荒谬啊。
就像一场梦,虚幻,不真实,脚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也要被轻飘飘的蒲公英塞满了。
许墨沉默着抬起头,看向身侧人群。
很乱。
像一窝蚂蚁似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触角触碰,压抑地小声叽叽喳喳议论,于是信息的涟漪便一层一层传遍人群钻进他耳朵里。
队伍后面似乎已经有学生会纪律部戴着红袖箍的学生走来走去维持纪律。
大蚂蚁来了,排着队的小蚂蚁们察觉到动静终于都老实起来安静起来,只是在大蚂蚁巡逻的间隙还是会有隐隐约约的嘀咕声响起。
大约是在讨论学校这次的严打,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
浮生百态,不一而足。
许墨平时很喜欢观察他人,今天不知为何却再没了观察这场面的兴致。
或许是习惯了,或许只是单纯的心神不宁。
可为什么会心神不宁呢?
是因为秦蒹葭那疯女人吧?
他终究不能做到完全的无视。
毕竟谁上初中上高中的时候没想象过那种场面呢——在夜以继日两点一线的枯燥日常里,突兀有什么不枯燥的展开发生了。
好像有光撕破黑暗。
上着课,教室窗外忽然传来呼啸风声,然后有直升机在校园里落下,然后戴着墨镜全身武装的特工们鱼贯而出,找到你跟你说组织需要你。
学校要举行什么校园歌手大赛了,平日里五音不全的你突然就歌神附体了,一曲歌罢技惊四座,从此迷妹万千,直接拿到什么见了鬼的优先择偶权。
谁没中二过呢?
许墨也当然中二过。
可惜中二的代价太大,太沉重,所以他也就被迫快速成熟起来,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人长大的最直观表现就是变得能接受自己。
好的自己,坏的自己,中二得跟个傻仔一样的自己……都一样,都是自己。
许墨能接受过去那个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中二想法的他。
可同时也会觉得那个他好蠢。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戴着墨镜的黑超突然开着直升机来找他?他本来就五音不全,是救不了的,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歌神愿意附他体?
年少时的奇思妙想在如今的他看来都是让人尴尬得恨不得用脚指头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的黑历史。
所以……
所以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人蠢到用学籍用未来……一时热血上头,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人表白呢?
帅固然是一辈子的事,可蠢也是啊。
秦蒹葭不是蠢人,相反,那女人虽然是个疯子但很聪明,所以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会赔上大半生未来的,听起来就只有那种憨批恋爱脑才会做的事。
许墨无声地笑了笑,抬头,远眺向升旗台。
而副校长先生也恰好快要读完那篇又臭又长的通报——许墨看到他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地扫视一圈,然后低声念道:
“……高三二班秦蒹葭公然违反校规效率,在校内乱搞男女关系,但鉴于积极认错态度良好,经校领导研究决定,处以当众检讨惩罚——秦蒹葭,你上来吧。”
秦蒹葭便上去了。
宛若一道从天顶投下的纯净的光,她轻盈地慢悠悠地抓着一页纸走上升旗台。
长发娓娓,小腿素白笔直,眉眼精致得过分。
正像战场狭路相逢的惊鸿一瞥,有耀眼的光集中在她身上,通天彻地,而那光凌厉而尖锐富有攻击性,在千万分之一秒内撒遍了整片操场。
议论声消失了。
不管是大蚂蚁还是小蚂蚁都不自觉地被那光吸引过去,怔怔地抬头,看向站在升旗台上的女孩。
包括许墨。
许墨茫然地看着秦蒹葭。
他觉得秦蒹葭好像变了个人,好像突然就不知为何从女疯子变成了女神,举手投足间便会吸引到万众瞩目。
可他又突兀恍然。
大概是因为……秦蒹葭本就是那种生来便要笼罩万丈光芒的女子。
而台上的秦蒹葭终于接过了副校长手里的话筒,乖乖巧巧地朝后者笑笑,向前两步在升旗台上站定。
许墨在人群中看着她。
她在升旗台上看着许墨。
许墨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可已经晚了。
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台上的少女突然扔掉了手里那页用来糊弄校领导的检讨书。
白纸翻飞,蹁跹坠落。
秦蒹葭莞尔一笑,把话筒凑到唇边。
“我喜欢你,许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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