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当然这里不是山里是小区，就算下了场暴雨洗刷干净了城市的天空，时间也依旧只是刚入夏不久。
但有内味儿了。
偌大的小区空旷又萧条，地面还有积水，迎着路灯看便是一片片浮动的斑斓光影。
许墨把雨伞当拐杖，一路踩碎光影，走出小区大门。
夜已经很深了，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夜空澄净，便有月光。
下过雨的凌晨空气很是清新，但也很冷，许墨身上的衣服还水淋淋的湿，被一阵阵冷风吹着就忍不住轻轻打哆嗦。
他不是超人也当然不会飞，没有钢筋铁骨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所以他觉得有点空虚有点寂寞有点冷。
初夏刚下过暴雨的凌晨，时间大概是三点多快四点，街上所有商铺都关着门，空无一人，整个世界安静得好像死掉了。
只有许墨。
只有他一个人拄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路上，被冻得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穿着湿透的衣服，肩头伤口还突突的疼。
像个脑子被驴踢了被门夹了不灵光的……精神病患者。
又饿又困又冷的精神病患者许墨现在只想回家。
……
从竹桃花家到许家，一路走过死寂夜幕，许墨用手机刷开门禁，穿过小半个小区，上楼。
他没带钥匙，所以只能无力地倚在墙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许丹青发信息。
还好手机防水性能不错，也还剩百分之几的丁点电量。
他就借着这点最后的电量找到许丹青的微信。
“我知道你还没睡。”
“姐姐，我回来了，开门好么。”
发完这两条信息他就把手机锁屏，垂下头，虚弱地等着许丹青来开门。
可万一许丹青真的睡着了呢？
如果她睡得很熟，看不到他发的信息，那他今晚好像就只能躺在走廊上过夜，当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不过好像也无所谓了。
都无所谓了。
他从来没觉得人活着这么虚无，虚无得好像现在去死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如果今天他真的穿着湿透的衣服，带着肩膀的伤口冻死在走廊里家门口了，那姐姐发现之后……
她会不会自责，会不会痛苦，会不会也像从前的他一样追悔莫及？
但他注定无法目睹这样的未来了。
因为家门忽然打开了。
穿着睡衣的许丹青表情好像很平静地推开门，却又在目睹到许墨狼狈模样的瞬间开始惊慌失措。
“小墨？你怎么会淋成这样！？”
她焦急地拉起许墨，扶着他进门，把他安置在沙发上，然后急匆匆地去给他找干净的衣服。
许墨看着许丹青满脸的恐慌和担忧，听着她有些颤抖的声音，突然有种报复成功的喜悦。
看啊。
许丹青。
就算你平时再故作镇定，再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可其实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才是那个最担心最害怕……最容易自乱阵脚的人不是么？
你的高贵冷艳哪儿去了？你的聪明睿智哪儿去了？你引以为傲的自控力都到哪儿去了？
可他还是闭上眼睛，心头刚浮现出的喜悦如焰火般熄灭。
许墨真的很累了。
在竹桃花家他可以扮演渣男，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故意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招来女孩的同情又毫不怜惜地将之一脚踏碎，就是为了让竹桃花明白他的本质从此不要再纠缠他。
在许丹青面前没必要这样。
他们彼此太知根知底了。
所以他懒得扮委屈装可怜，他只想把他如今最真实的一切展现给许丹青看。
只是这样就足以让姐姐自责，让她无地自容。
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许墨闭上眼，仰着头，脱力般让自己倚在沙发上。
耳边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许丹青抱着从许墨房间衣柜里取出的衣服，递给许墨，又焦急地打开客厅空调：
“小墨，快，快换身衣服，你这样会感冒的……来，抬手，姐姐帮你换完衣服就去给你熬姜汤好不好？”
许墨没回答，只是乖乖点头，抬起胳膊。
许丹青拉起他T恤的下摆，小心翼翼帮他脱了下来，却又在目睹到他肩头那还沾着血的伤口时愣住。
少女的表情僵硬起来，脸色一瞬间白了又青，魂不守舍地转过视线看许墨。
“小墨……这是……这是谁……”
她的嗓音沙哑，颤抖。
许墨却笑了起来，轻声反问：
“为什么问我呢姐姐，答案你不是很清楚么？”
“是竹桃花啊，是那个你跟我都清楚的，喜欢我的，又傻又笨的蠢女人啊。”
许丹青再度愣住，不敢置信：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咬你？”
“因为我是个渣男，可又是个稍微还剩了点那么良心的渣男，觉得不应该把自己的痛苦都转嫁到别人身上……就算她把我当成是替代品也无所谓了。”
“我故意扮可怜让她同情我，又嘲讽地主动揭开真相恶心她，她当然生气，她是那种会被感情驱使的蠢女人啊，所以她要报复我——她咬了我，又要我滚出她家，所以我回来了。”
许丹青听懂了他的话，于是紧紧咬唇，呼吸急促起来：
“你……睡了她？”
“我睡了她。”
许墨复述了一遍许丹青的话，又很好奇的，很无辜的，很委屈地看着女孩：
“可这不是姐姐你最想看到的发展么？”
“你跟我都知道她是重生者，她喜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所以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对她下手，把那蠢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样她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替代品我也可以得到经验，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地笑：
“可谁让我是个不成熟的小屁孩呢，睡了她之后突然就良心发现啦，觉得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虽然是个蠢女人可不是坏女人，所以为什么要跟我这个人渣抱团取暖呢？”
他越说许丹青的表情越苍白，到了最后终于变得像秋露冬霜那样冰凉。
然后她抱住了他，动作笨拙紧张。
“不，不是这样的。”
姐姐惊慌失措地试图安慰他：
“不是你的错，小墨！都是姐姐的错……对不起小墨，都是姐姐的错！”
她的样子好像丢掉了最珍贵宝物的小孩子，正徒劳绝望地翻来覆去寻找。
可有些东西丢都丢掉啦……
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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