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装好学生一直有一手的。
俗话说熟能生巧，俗话又说唯手熟尔。
从初中他就开始尝试着装乖孩子了，现在也五六年时间了——有人说人活着脸上就要戴上各种面具，面具戴多了也就渐渐长脸上摘不下来了。
许墨装了这么多年好学生乖孩子，有时候甚至还真觉得自己就是好学生乖孩子了。
你看他说话困了想睡觉的时候多乖啊，眼神纯真得好像没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一样。
那是顶顶纯真的眼神！
但许丹青从来不会觉得他纯真，也不会相信他是真困了。少女听着他这么说，读懂了潜台词，脸色便突兀苍白起来，身上残留的几分绯红全都消散。
“不要这样，”她呜咽着哀求，“小墨，不要这样好不好，至少给姐姐……给姐姐一个机会好吗？”
“我来给你机会，那谁来给我机会呢？”
许墨眯着眼，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不至于的，姐姐，真的不至于这样的，没必要到这种程度……我真的累了，刚退烧呢，还困，所以咱们能不能说晚安然后睡觉？”
但显然许丹青唯独没想过这种结果。
所以她愈发急了。
“睡觉……可以的！可以睡觉，姐姐陪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许墨沉默着看她一眼，最后摇了摇头：
“不啦姐姐，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睡觉，你跟我一起会让我感觉怪怪的……那样的话我可能就睡不着啦，睡不着又容易乱想，那就不太好了。”
“毕竟……”他又补充，“如果乱想，想到咱们俩的关系，想到姐姐你是重生者，我的心情可能会又坏起来。”
许丹青怔住。
她终于垂头，像是死掉了的天鹅，修长优雅的脖颈弯着，轻轻把脸埋在许墨肩头。
许墨就很绅士地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
“姐姐别多想啦，反正……地球离了谁都还会转，不管是我还是你，不管是谁离开谁的生活其实都无所谓不是么，反正日子还是要过的。”
动作绅士，这话却一点都不绅士。
应该说好像刀子，翻来覆去地在许丹青那颗已经受了伤有了伤口的心脏上捅来捅去，大概刀刃上还淬了毒。
许墨落井下石或者说痛打落水狗一直有一手的，如今不说什么脏字也不骂人，甚至没有怎么宣泄情绪。
可就是这样，他已经击溃了眼前姐姐的防线，彻彻底底把她破防啦。
所以许丹青大概终于体会到许墨有多痛了，呜咽的声音低了下来，破碎成隐约的片段。
“小墨……小墨……我跟竹桃花……跟秦蒹葭不一样的……我没把你当成是……是替代品……我爱的就是你啊……”
她甚至就连吐字都不清楚了。
许墨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于是抬头，看向鼻涕眼泪糊了一整脸，甚至还在一边哭一边打嗝的许丹青。
真的狼狈。
狼狈得不像姐姐，不像平时那个好像随时都智珠在握，矜持优雅的许丹青。
许丹青原来还会有这一面么？
又蠢又可怜，又天真又卑微，好像个心爱玩具被抢走了只能坐在原地哭鼻子的小笨妞。
但她的话说得好有道理，表情和眼神也都好认真，被破防了都哭成这个样子了应该就不会再说谎再想着算计他了。
许墨几乎都要被说服都要感动啦。
可男孩最后还是平静地看着姐姐，贴心而温柔地帮她理了理散开的长发：
“那，既然姐姐你这么爱我，又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你是重生者呢？”
在许丹青心脏上戳来戳去的刀子终于深深刺了进去，精准而有力。
少女的脸色便突然变得比旁边的墙还要苍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所幸许墨向来很贴心也很热心肠，他看姐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帮她回答：
“不是姐姐您跟我说的吗，说爱是纯粹又神圣的，大家可以为了彼此的感受有些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可还是要分清楚轻重缓急的，有时候不应该撒谎隐瞒也不能撒谎隐瞒——那姐姐，请问为什么，你，这么，双标啊？”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一字一顿。
这大概是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刀。
许丹青的心脏被这一刀拦腰斩断，变成再无生命气息的两截。
她的心脏好像确实不再跳动了，冷冰冰地停留在胸腔里，好像那儿不知为何塞了一大块冰坨子。
冷得好像许墨的眼睛。
“所以，姐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或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明白的我都明白，你清楚的我都清楚——甚至就连你不明白的你不清楚的我都知道。”
“这样的我，这样的你，又有什么去挽回的必要呢？”
许墨冷笑一声，却好像并没有报复的**。
他其实应该挺爽的不是么？
过去努力讨好的姐姐现在脱光了衣服主动凑上来求他睡他，就算这时候他提出将来要让许丹青一直待在家里待在他身边恐怕许丹青都不会拒绝。
甚至可以提出更过分的要求，趁着她精神还在恍惚情绪还不稳定来给她种下心理暗示。
可这些好像都挺没有意义的。
许墨疲惫地闭上眼，突然想到刚刚在楼下，白悄悄好努力地踮起脚，揽住他脖子笨拙地亲他那样子。
那时候耳边有风声头顶有月光，她的嘴唇微凉柔软，路灯下他们俩抱在一起，美好得像一幅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经历了青梅竹马的小确幸，许墨突然就觉得如今缩在他怀里哭得像条傻狗的姐姐……没平时那么让人着迷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
许丹青也就这样，爷腻了！
对吧？
他现在的心情好像还真不错，你看他甚至还能对自己开玩笑。
可他又失落，又空虚，隐约里觉着心里突然空了一大块，有巨大的罅隙从胸口裂开，扩张，无声地将他整个人吞没。
或许对他而言，如今的许丹青已经不再是那个唯一了。
所以许墨睁开眼，抬起头，附耳到许丹青脸颊旁，低声道：
“姐姐，你不是想要我变成能跟安静同台竞技的怪物吗，你看，你好像已经成功了呢，我已经能操控你的情绪啦……”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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