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滴晶莹的水珠击打在雪白的花瓣上,细小的水珠四散飞溅,花朵微微摇曳了几下,做出了沉闷的反应。
这是一朵被摘下的花朵,也许是刚摘下不久,还焕发着生机,细小的水珠附在花瓣上,令娇嫩的花朵看上去更柔弱美丽。
茫茫不见边际的草原中,站着一个撑伞的少年,他左手握着黑幽幽的雨伞,右手抓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他叫风凡,青青的长长的野草随着微风的吹拂,如波涛般摇摆,他宛如绿色波涛中的小舟,悠悠荡漾。
“轰轰——”阴沉的高空之上传出滚滚的沉雷声,可预见一场猛烈的暴雨即将倾盆而下。
谁也不知道,这片茫茫的草原上深埋住了一个秘密。
十年前,这片草叶随风摇曳的地上,曾经是一片温暖而祥和的村落,村落里有着面如寒铁,但心中温柔的铁匠大叔,也有着嗓门如锣,笑容满面的大婶,也有着成天被孩子们围绕着央求着再讲一个故事传闻的白胡子大爷……
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幕幕的记忆如潮水将风凡淹没,宛如昨天还与他们在一起,因为他曾也是其中的一员,但他们都永远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永远不想回忆起,也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
“哒——哒哒嗒——”晶莹的雨珠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很快连绵成了一条条线,或粗或细,将远处的视野模糊。
那时至如今,现在和从前,人变了,物变了,不变的只有这固定时节落下的暴雨。
和那时,如此相同……
十年前,一具又一具沉重的暗金色铜棺被牧师们架抬着,铜棺中沉睡着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熟悉面孔,顶着猛烈的暴雨,从他面前走过。
雨滴砸在棺沿,碎裂的水珠四散飞溅。雨太大,倾盖着头顶,合着那些四溅的细小水珠把自己的视野模糊,将黑色的帽檐浸透,顺着黑色的发丝流下,流进脖颈内,浇灌了自己身体每一处角落。
寒如刀割,刺骨铭心。
那一年,他是路人,低着头,双眼通红,苍白的嘴唇咬出了殷红的血,血滴混合着透明色的雨珠变成淡红色,滴入泥泞的地上,与泥水混为一体。他紧紧抓着黑色的雨伞,不曾打开,像是想让雨水将心中的痛楚冲刷掉,哪怕一点也可以。
那一刻,他想嘶吼,他想哭泣,他想冲上去费尽力气将那一具又一具沉重的铜棺盖给推开,再看他们最后一眼。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将痛苦,将悲伤,将愤怒深深的掩埋在心中,就算它们鲜血淋漓,也不能让血色渗透出表面,一丝也不可以!它们要深埋心底,要埋得足够的深,无比的深,没有人能从他的神情细节,肢体细节中抓住一丝一毫!
因为敌人无比凶残,无比冷酷,无比强大,不是现在的他所可以抗衡,他们如同雪地中的狼,会把一切可以直接亦或者间接可表现出线索的证据,细心的销毁掉,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就像雪地里留下的爪印,会被粗长的尾巴扫去。
也许,他们就隐藏在雨幕之中,身着最寻常的衣物,露出最真实的悲伤的假笑,将犀利冰冷如鹰如狼的寻找猎物的眸光给隐去。
他压抑住快要流出的温热湿咸的泪水,将手中的黑色雨伞抓握的越发的紧,他发誓,他发誓,要亲手屠戮他们,要亲自将头颅取下。
十年了,十年了,岁月已将曾经的一切缓缓掩盖,那些冰冷的记忆早已如雨中腐烂的叶片,逐渐分裂,分散,融入土地,消失不见。
暴雨,倾盆而下,伴着滚滚沉雷。
风凡撑着黑伞,看着手中的白色小花,柔弱而又不堪,几个呼吸后,便被猛烈的雨滴击打的透烂,白色的碎裂的花瓣被雨水浸湿,落入草丛之中。
不多时,风凡的手指间只剩下了一截折断的花梗,迎着暴雨,不屈的挺立。
“十年了,十年了,阿叔,阿妈,大爷……暴雨又落下了。”风凡将黑伞微微抬高,雨滴砸落在黑伞上啪啪作响,他望向黑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
随即,温和的神情又变得狰狞,眼神凌厉,冰寒:“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他们居然隶属于帝国的【罪与罚之剑】!”
回应他的只有轰鸣的雷声以及沙沙的雨声。
“呵呵,呵呵,没想到吧。那样正义而又圣神的组织居然会诞生出那样的败类!”风凡一字一句的说着,缓缓幽幽,又恢复了温和,带着笑容,只不过笑容有些僵硬。
“放心,我会将他们。一个一个的屠尽……”
“轰——”雷声滚滚,淡蓝色的闪电划破黑蒙蒙的高空,那一瞬间,将地面照耀的明亮,也将风凡的脸颊,照的苍白,看上去凶狠而可怖。
“沙沙沙沙——”雨越加的大了,苍茫的草原上,狂风肆虐,将长长的野草吹的东倒西歪,几排灰白色的墓碑显露了出来,在碧绿的波涛中显得无比突兀。
一个撑着黑伞的少年正背离着这一排又一排的墓碑,穿过齐腰长的野草,慢慢的远去,远去……
逐渐消失。
倾盆的雨,狂怒的风,黑蒙蒙的天空,灰白的墓碑,以及碧绿的野草。没有了风凡,依旧如此。仿佛刚才他的到来,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
。
“铃铃铃,铃铃铃——”
“哎呀,是什么啊,这么吵!”一间杂乱的屋子内摆放着一张旧的要散架的椅子以及一张古朴的桌子,以及周遭乱七八糟的纸质书籍资料,一个头发灰白且发型乱糟糟犹如鸡窝的老头带着不满的嘟喃从睡梦中醒起。
他揉了揉双眼,又搓了搓脸颊,才不紧不慢的从胸口掏出个油腻腻的六角吊坠。
只见他默念了几声,这油腻且乌蒙蒙的吊坠上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紧接着,老头的正前方赫然出现了一面六角形的光幕,光幕的六个角上,繁杂的魔法阵正在缓缓的转动。
此时,光幕里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男子,他披着幽黑的长发,额上带着青色的宝石饰物。那男子举起手掌,手掌中有一个逼真无比的图案。
黑的剑与白的剑交叉,红色的锁链将它们环绕。
这是帝国里人人都敬畏的图案,无论是衣着寒酸的乞丐,还是衣着华贵的商人,亦或是权利滔天的在职官员,都愿意屈下膝盖,半跪于地上,眼神,心灵,都带着深深的敬畏。
这不是普通的图案,而是【罪与罚之剑】的图微!
千年前的神魔人之战,历经许久,在三族各自付出极大代价后最终以和平结尾收场。
在三大族代表的探讨下,制定了诸多有利于和平的举措,其中就有一项决定,便是对武器进行严格的管制,成立武器管制组织,这个组织的名称,叫【罪与罚之剑】。
【罪与罚之剑】不隶属任何一个部门,他们权利之大,延伸帝国各个角落,就连帝国的王都可以审判!如果帝国的王有罪的话。
在这个组织设立并存在的数年间,有无数想挑战其权威的个人或组织,其中甚至有帝国的王,但是,无一例外,所有试图挑战底线的人都被逮捕,并毫不留情的审判。
这些人或被黑白的剑处死,或被流放荒芜之地,或被关押永不见天日的牢狱。
数年来,【罪与罚之剑】用行动铸就了威严,如烧红的钢铁,给人们留下了不可忘却的烙印!
那黑的剑与白的剑交叉,红色的锁链将它们环绕的图微,这个圣神的凌驾于权利金钱实力上的图案,让平民百姓,让贵族官员,让特殊的炼金士魔法师,让英勇的骑士无敌的剑士都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敬畏!
随着时间的推移,【罪与罚之剑】也变得越来越庞大,它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之洞,将一个又一个实力超群的人才吞噬。
加入它,只需要在其地区的分部进行考核,它的考核不论出生,不论事迹,只论实力,以及忠诚!
如今,它的视角几乎遍布了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成为了人神魔三族维持和平的巨大助力之一。
“愿我的剑,发现罪,给予罚。”光幕中的男人低下头默默祷念着这句活,随后将头抬起,乌黑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半边脸颊。
“切,什么啰嗦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头见到这一幕居然毫无敬畏之意,反而言行粗鲁。这要是给外人见着了,估计大眼都得被瞪掉。
见图如见剑,敢在【罪与罚之剑】图微面前如此无礼,恐怕仅他一人。
“大人,最近您是否关注到了异常情况?”光幕中的男子见此情形也只是苦笑了下。
“停,别叫那个称谓。”老头那不可一世的流氓神情顿时黯然了下来,停顿了许久:“我已经不是了。你忘记了吧。”
“别人会忘记!但我绝对不会!”光幕中的男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神情激动:“您曾经领导的那个时代,我永远不会忘记!”
老头听闻,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炽热,像是想起了那激情似火的岁月时光!但,而后迅速冷淡了下来。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老人讲六角吊坠平放在古朴的桌面上,从身上不知何处搜出了一根烟,含在嘴唇间,手一震,“噗嗤——”一声,烟便被点燃。
“呼——”青蓝色的烟雾被吐出,弥漫在老头周围,久久不散。
“最近墓地并没有任何情况,话说,都十年了,那些死去的人还可以爬出来不成,那些家伙想的也太多了。”老头抬头看着光幕。
“好的,那就行。那……”男人听闻后愣了一下,还想说出什么,老头嘴里默念之间,那光幕便化作点点微光飘散。
“都快入土了。唉,人老了。”老头深深吸了一口烟,望着飞散如萤火般的光点,浑浊的老眼竟然溢出了泪水。
“真是的,悲伤什么啊。”老头自言自语说着,将眼泪抹去,但是泪水却流出的更多,他索性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双手垂下,吞吐着烟雾,让泪水肆意流淌满整张衰老不堪的脸庞。
一副黑的剑与白的剑交叉,红色的锁链将它们环绕的图微印在手背上,沉默着,像是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但是不曾被重现复述出来……
窗外,暴雨依旧在下着,看样子,仿佛不会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