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鸟(下)

作者:远洲鼠 更新时间:2020/11/6 0:03:11 字数:3611

正如我跟苏宇新所说的那样,回家的路上我去买了三包坚果,分别是腰果、杏仁、和夏威夷果。价钱当然也不便宜。在付钱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很蠢,但是我想既然“我弟变成鸟”的这种可能性依然存在——因为就算聪明如苏宇新也无法对我弟奇怪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么我配合我弟做点蠢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现实很正常也很无聊,遇到超现实的事情时就是要做出与之匹配的举动,也就是蠢事啦。

回到家后我看到我弟蜷着身子在沙发上玩手机,跟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喂,吃坚果吗。”我冲着我弟叫着。

他放下手机,脸上充斥着讶异。

“吃啥?”他问我。

“坚果,你不吃我就自己吃啦。”我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地话。

“好啊,我吃。”于是我把装坚果的几个纸袋子放在桌子上,撕开纸袋的封口。

“这袋是杏仁,这袋是夏威夷果。”

“那旁边那一袋呢?”他指着最右边的纸袋子问我。

“啊,这袋是留给我朋友的,你最好别吃。”

我看到他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这难道很奇怪吗?

“好吧,好吧。”看起来他并没有过多的兴趣去追究这件事,这么想我还有点对不起弟弟。他对我的事情都没有过多追究,我却对他的行为兴味盎然。

“对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从纸袋子中用手夹起一粒杏仁,杏仁的触感有些粘腻,可能是因为刚用盐和油炒过的原因。

“我们最近都没一起坐公交车上学吧,因为你总是落后我一步到车站。”

“呃……”我注意到有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旋即又恢复正常,“是啊。”

“那你是走路去学校?不会迟到吗?”

“这个嘛……”他拿起放在他身旁的手机,打开了一个应用拿给我看。

“共享单车。”他说。

“是吗。”我仔细端详着应用的页面,我弟有支付宝账号。要是骑共享单车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还是觉得他在撒谎。后来想想我完全可以查看他的骑行记录,但当时的我忘记了这么做。

“也挺好,锻炼身体嘛。”我随口敷衍到。

“我去做作业了,今天作业好多。”他说完就站起身来,拿起一包腰果转身朝到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喂,给我留一点啊。”

“那里不是还有两袋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回头关上了门。

什么嘛……

失望的我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但就在此时我发现沙发上,在我弟之前坐过的地方有一丝异样。

我凑近观察,那是一根白色的羽毛。在破破烂烂的褐色皮革下显得十分显眼。

我拿起羽毛,在窗前仔细地端详它,下午的夕阳穿过羽毛,我猛地发觉它跟那只白鸽身上的羽毛,在颜色上是如此的相似。

这是证据吗?我看着羽毛如此想到。尽管我脑袋里有许多奇思妙想,但是我内心也不会认为这些奇思妙想会真的发生,可是这一次证据却如此确凿。这让我不禁有些恍惚。

如果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家人的头上,我还会如此淡定吗?我问自己。

我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呼~”我将肺里的空气一口气全呼出来。这下头脑清醒多了,可以正常思考问题了。

“有这根羽毛当作证据的话,虽然不能证明我弟真的会变成鸟,但至少能说明我弟跟这只鸽子有直接的关系了吧。”我摊开手掌,掌心放着的就是昨天我在沙发上找到的那根白色羽毛,我把手伸过去给坐在长桌对面的苏宇新看。

昨天晚上恢复冷静之后,我也躺在床上稍微思考了一下。虽然还是找不到最终答案,但是好歹有了些头绪。

“没错。”苏宇新点点头,“对了,你知道你弟上周是怎么来学校的了吗?”

“哦对了,忘记说了。他说他是骑共享单车来的。”

我看到苏宇新像昨天那样一般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从口袋了拿出手机,我由于视角的原因我看不到他手机上的内容,只看到他用手指在屏幕上不断划动着。

“喂。”他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

“我想我应该知道了,你有没有纸和笔。”

“有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听到苏宇新同学的答案,飞快地从书包里翻找着科作业纸和笔袋,一并将它们拿出来放到桌上。苏宇新从撕下一张作业纸,从我笔袋里拿了一只笔。在作业纸的两个对角旁边画了两个圆圈。

“我刚刚看了下地图,你家住在东山街附近吧,我记得。”苏宇新向我确认道。虽然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我家所在的街道的,但我家的确就是在东山街附近。

“是的,详细点的话是东山街的18号。”

“好的。”苏宇新把地址输入地图应用的搜索框中,紧接着他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水笔。

“假设左下角的圆圈是你家,那么右上角的圆圈则是学校。”

我点点头。

苏宇新在标记为“我家”的圆圈左上方画了一个小一点的圆。

“这个小圆代表公交车站,你每天都要走路去公交车站是吧。”

“是的。”

我看到他手中的笔在纸上游走着,留下一道z字型的轨迹,轨迹的末端刚好位于代表“学校”的那个圆点附近。“这是公交车开到学校的行驶路径。”他边画边解释道。

“也就是说,如果乘公交车上学的话,路径大约就是这样的?”

“是。”他点点头,“这是地图的推荐路线,但如果换种交通方式的话……”他在交通工具的选项上选择了“自行车”的选项,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径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骑车从你家到学校的路径,自行车因为很轻便的原因可以从小巷中穿过去,所以可以少拐几个弯,所消耗的时间自然也就缩短了。地图告诉我说乘公交的话算上等车时间大约要二十分钟,而骑车的话则会少将近一半的时间。”

“可是……”我心中有些疑惑,“我一般会早上课铃十分钟到校。”我用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0”。“算上在路上的时间的话,差不多是半个小时。”我抬起两根手指,左手表示的数字从“1”换成了“3”。

“但是我弟常常是踩着铃声到校,也就是说他在路上大约要花将近三十分钟,可是按你说的话,骑车也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到校。”

“这就是问题所在。”苏宇新点点头,“你弟在路上多花的那二十分钟,究竟在干什么?”

“是什么呢?”我仔细看着苏宇新的脸,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的心中已经拥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真相很简单啊,你弟很可能在外面捡到了一只翅膀或者什么地方受伤的鸟,他给那只鸟喂食,悉心照料它……但是因为你对鸟毛过敏的原因,你弟不能把鸟带回家里,只好自己偷偷在在上学的时候,以及在中午午休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在学校里看到那只鸟的原因,偷偷地喂养它,久而久之,你弟就产生了喂养它的习惯,就算它的羽翼早已丰满,你弟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他喂饼干坚果之类的东西吃。”

“为什么一定是饼干坚果呢?”

“没有说一定是饼干或者坚果,不过鸟确实爱吃这两样东西,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弟在上学路上很有可能去了便利店一趟。”他在纸上又画了一个点,“这个就是便利店的位置,如果你骑自行车去学校的话,那么这家便利店应该就在去学校路上。”

“这里好像确实有家便利店。”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初升高暑假的时候没什么事干,就偶尔去这家便利店里买点可乐薯片带回家吃......

“是的,而且你弟应该是从家里走到便利店,在便利店买完东西喂完鸟之后,才骑车去学校的。因为便利店门口通常会停着不少共享单车,所以他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一辆骑上去。”苏宇新继续陈述着他的推理。

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变得明了了起来,从小就被我爸妈形容为“一点天然呆”的小孩,我自然很希望也能够拥有像苏宇新一样灵活的脑筋,好羡慕他啊。

“听起来好像儿童读物里面的剧情……”

“确实很像。”苏宇新很赞同我的观点,“这应该也是为什么你弟一直不肯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肯定是怕你嘲笑他幼稚。”

这么一想,如果我弟真的告诉我类似“姐我捡到了一直受伤的鸟,我要喂养它直到它的伤势痊愈为止,再把它捧在手心里让他从阳台上飞出去”之类的话,我肯定会无情地嘲笑我弟一把年纪了还在干小学课本里才会出现的事。

“我都不知道他这么有童趣。”我略有些感坛。

“你也有,比如产生‘我弟弟是不是变成鸟了’这样荒诞的想法。”

“这叫有想象力,你个不解风情的!”

“好好,我不解风情。”苏宇新用及其随便且敷衍的语气对我说,他走到书架上重新拿起他昨天看的那本《古希腊悲剧史研究》,“这事就算完了,我还有社团活动要做呢。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

我听了他的话转身离去,可是就在我的手掌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你要做社团活动是吗?”我没有回过头,而是背对着苏宇新,对他说到。

“对啊。”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跟他外表一样沉闷死板。

“需要我帮忙吗?”

我依旧背对着他。

“不需要。”

“我的意思是,以古籍研究社社员的身份。”

我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很像是重物掉落在桌上的声音。

“社员?”他反问我。

“是的,因为……”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因为你不是帮我解开了谜题吗,我也不想欠你人情,感觉你一个人包揽所有的社团活动也比较辛苦,就稍微帮你一下。”

“这样啊,谢了。”他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小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需要填什么表格吗?”我高一的时候曾经短暂加入过我们学校的羽毛球社,入社之前需要填一个及其繁琐的申请表,这给一贯懒惰的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需要,反正我们社团跟兴趣小组没什么区别。”他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对我说。

“那太好了。”我终于转过身来,和苏宇新四目凝视。

“那么社长,明天下午社团活动的时候见。”我不等他回答,就先一步地拉开古籍研究社的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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