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会抱有期望。
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能够接受这一结局了。
没有人会感到惋惜与后悔，因为从一开始便不存在选择。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感到不甘心呢？
不想死。想活下去。
即便是这样的愿望，最后也一定不会被允许吧。
喂……为什么，你必须活下去啊？
……
……
……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篝火旁。深秋的余韵还残留在森林里，即便是以篝火的温度也不能完全驱散这股冰寒。他不想起来，便用手臂挡住篝火所散发出的柔光，任由这股冰寒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余烬大人，您醒了吗？”修女小姐一如既往地跪坐在叶歌身旁，轻声问道。
“没醒哦。”叶歌闭着眼睛答道。
“嗯……是这样吗？”修女小姐沉吟道，声音中少有地透露出一股不知所措来。可她并没有催促叶歌起身，反而是低下头去，双手在胸前合握，仿佛是最虔诚的修女在向她的神祈祷。
许久，她的神才终于坐起身来，侧头看着眼前的篝火，陷入到难以言喻的悲哀中。世人们越是渴求，便越不能得到。对于神明来说，这点也是一样的。
虽然莉莉丝曾告诉他，只要能找齐所有余火，他就能去填补内心的缺陷。而且填补缺陷的方式也很简单，只要借助奇迹的力量就可以了。但叶歌比谁都清楚，这本就是一个悖论。成为神明便意味着，他要比所有凡人都更加清晰自己的缺陷，那时的他不可能主动去填补自己的缺陷。可如果不能成为神明，那就连填补缺陷的资格都没有。
无论怎么选，对艾尔莉亚来说，结局都未免太过残酷。
“修女小姐，你有缺陷么？”叶歌突然问道。
“缺陷吗。”修女小姐思考着，最后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吧。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有缺陷的人么。”他抬起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作出询问，“缺陷就像是人们心底最最阴暗的部分。如果一个人身上不存在任何缺陷，那就只能按照所有人的期待去活着。这样的人，难道不觉得可悲么？”
“可悲么？”修女小姐微微抿嘴，最后还是回答道：“如果，她真的是按照世人所愿的那般活着，又怎么会感到可悲呢。”
“可是我会替她感到可悲啊。”叶歌轻声道。
“原来您也会感到可悲么？”修女小姐抬头看着叶歌，稍稍有些惊讶，“可您是【无感动】的神明啊，按理来说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即便是【无感动】的神明，也不意味着无有欲望。”叶歌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真的失去了所有欲望，那就无法成为神明了。只不过是相比起其他的神明，我的欲望并不能被满足罢了。”
神明们或追求自由，或追求物质，或追求欢愉。无论是什么样的缺陷，它都能被此世的一切满足。因而，神明们才执着于统治世间，想要延续现有的秩序。可叶歌对此并不感兴趣，不论此世会变成什么样子，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说到底，他连使徒与眷族都没有，又怎么会对维护秩序感兴趣。很大程度上，因由神明的祝福而产生的眷族们是为了维护神明的统治才存在的。在失去他们的神以后，眷族们存在的意义也就和神明的时代一并消失了。
而相较于其他神明的横征暴敛，死亡之神反倒是最不像暴君的暴君。祂的子民从来都不曾得知，自己的神到底渴求着什么——包括修女小姐。
于是，修女小姐轻轻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眼罩，问道：“余烬大人，您到底想要什么呢？是此世不存在的吗？是此世不被允许的吗？还是此世追寻不到的呢？如果它真的能满足您的欲望，您又为什么要坐在原地苦苦等待？”
“因为我所追寻的，是我想要的东西啊。”叶歌轻叹道，“即便无感动的神明不能受到影响，但心中的欲望依旧。”
“这难道不矛盾么？”修女小姐无法理解，“既然无法受到影响，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就算得到了，您又会感到满足吗？”
“如果不去得到，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会不会满足呢。”叶歌轻笑道，“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在那之前，谁想阻止我，我就杀了谁。”
“能让您费尽心思也想得到的，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吧。”修女小姐说道。
“对我来说，或许确实是这样吧。”叶歌站起身，说道：“我要走了，希望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您有将新的余火带回来么？”修女小姐急急忙忙站起来，跟上叶歌的脚步。
“没有哦。”叶歌笑了笑。
“是弄丢了吗？还是没得到？”修女小姐看起来有些苦恼，“如果不能带回来新的余火，其他神明苏醒的速度也会大打折扣的。”
“这是件坏事么？”叶歌侧头问道。
“如果其他神明不能醒过来，那就不能亲手将余火交给您了。”修女小姐解释道，“能直接从祂们手中得到余火的话，就不用费尽心思去寻找了吧。”
“也就是多费点劲而已。”叶歌并不在乎，“那就这样吧。如果能找到新的余火，我就带回来。”
“嗯……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候您回来。”修女小姐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叶歌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问道：“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打算放任初火熄灭，你会怎么做？”
“那是您的选择。”修女小姐虔诚地低下头，双手合握，“无论您作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叶歌不知道修女小姐是否听懂了自己说的话，但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森林。
“您是在感到失望吗……还是自责呢？”修女小姐目送着叶歌离去，喃喃自语。随后，她突然笑起来，轻声说道：“叶歌……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啊。”
【如果能等到您回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候着。】
【可惜……再也不会有人回来，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