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人都去了看集训，街道上空荡荡的，就算是纵马狂奔也不用担心会撞到谁。而米娅也仅仅是坐在车架上，根本没有作出驾驶马车的动作，似乎根本不担心那两匹马会不会将他们带偏。
明明路边的风景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飞速后退着，可坐在马车上的叶歌并未感觉到正面迎来的冷风，就连一丝一毫的震颤感都没有。他特意看了一眼，马车的车轮确确实实是压在了地面上的，甚至还留下了两道很明显的车辙。
“核心区域离这里应该挺远的吧。”叶歌见米娅又开始不说话了，便随口问了一句。他对米娅的印象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她并不算是多么沉默寡言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低下头去，就像是想刻意避开别人的视线。
“大概花两天就能到了。不过，这对凡人来说确实是一段很远的距离。”米娅依旧低着头，回答道。
马车很快便到了城门前面。而米娅仅仅是拍了拍手，那紧闭着的城门便自己打开来，恰好留出一条能让马车通过的小道。那些负责站岗的哨兵很自然地无视了这一幕，任由马车驶出城去。
城外就不像是城里那样好走了，放眼望去尽是还未融化的积雪。银装素裹的风景占据了视野，猛烈的阳光照在雪原上，让人难以直视。可无论是米娅的车架还是两匹白马都未曾陷入到柔软的雪地里，反而是继续用那种恐怖的速度在大地上奔行。
可惜，这些天叶歌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风景，早已不觉得新鲜。看了一会儿以后，他很自然地闭上眼睛，身体靠在车架上。既然米娅不愿意多说，那他也不会特意去追问。等之后到了核心区域，对方自然就会将这一切都告诉他。
“如果感觉无聊，你可以先到车厢里睡一觉。到了之后我会叫你的。”米娅轻声道。
叶歌想了想，没有应下来，反而是问道：“你刚刚说，战争宣言既可以是你，又可以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这是什么意思？”
艾肯瑞帝国和帕提亚帝国很明显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包括这个国度的法律与贵族，甚至是民风民情都会更加倾向于战争本身。这点从刚才训练场里那些平民的热情就能看出来，要是换在帕提亚帝国绝对不会有那么多人过去看骑士们的集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国家的法律名为战争宣言，一切的争端都可以通过战争来解决，就连王座的所有权也由战争来决定。”米娅有些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也是阿斯莫德的意志么？”叶歌继续问道。
“曾经凡人们不也是通过战争才得以推翻阿斯莫德的统治么。如今，他们自然也能继续用战争来攫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米娅低下头去，双手合握，“神明会放纵他们的贪婪，也欣赏他们的残酷。在这片土地上，残酷才是绝对的法则。”
“但是，长期的战争不会导致这个国家衰落么？”叶歌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会的。那些参与战争的人会得到神明的祝福，哪怕只是很微小的一丝，但也足够维持着这种平衡了。”米娅摇了摇头，“再加上，这个国度的战争是有限制的，在超过一定的战损双方以后就会选择退兵。这样打下去只会越打越强。”
“听起来就像是在养蛊。这样的战争真的能被称为战争吗？”叶歌忍不住苦笑道。
“在核心区域里有一座巨大的斗兽场。那是曾经由阿斯莫德建起来的最初的神迹，而如今那座斗兽场依旧存在着。”米娅突然说道，“贵族们喜欢将一些死囚关到斗兽场里，让他们和那些猛兽打斗，又或者是和另一个死囚，只有那些能一直赢下去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赦免。在这个国家，所谓的战争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是说，在神明眼中战争其实和游戏也没什么区别？”叶歌很快便理解了米娅的意思，“那这个国家里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死囚’？”
“还剩五个……公爵一级的贵族们各自统领着一片领地，大部分的战争都是由他们来发起。同时他们还肩负着对其他国家发起战争的义务，所以相当看重国内的战争里的战损。”米娅抿了抿嘴，轻声问道：“在你眼里，到底怎么样的才能被称为战争呢？”
“这就是你的问题么？”叶歌看了米娅一眼，依旧没能从她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嗯，我想知道死亡之神对于战争的看法。”米娅迎上叶歌的视线，毫不顾忌地点了点头。只有这时，人们才能从她那漆黑的双眸中看到些许情绪，犹如被烈火点燃，如此清晰地传达出其主人的意志。
无论是哪一位神明的使徒，其存在都或多或少地代表着其神明的意志——比如翱翔于天际的魔龙便象征着“玩伴”，而不喜欢赌博的荷官则是黑暗之神的“依恋”。反过来说，正因为使徒们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特质，最终才会得到神明们的恩宠，米娅自然也不会例外。她是所有战争的见证者，亦是战争的宣言，却唯独不会是战争的参与者。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比米娅见证过更多的战争，哪怕是她的神明也远远不如。而她的神明将她保护在战争之外，哪怕那些贵族们再怎么疯狂，也不能将战火蔓延至使徒的居所。可正因为她远离了战争，所以才逐渐无法看清楚战争的本质，甚至逐渐迷失。
如若是在阿斯莫德长眠以前，米娅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战争的火焰足以燃烧一切污秽，自然也包括着心中的迷惘与犹疑。
“战争会导致死亡，我能听到这片土地上残留着的尸骸的怒号，唯独没有哭泣。”叶歌侧过头去，望着空无一物的雪地。那里或许曾经洒下过无数的鲜血，而如今只剩下腐质，又被茫然的雪地侵吞，再也见不到曾经的荣耀。
“战争只会带来荣耀，以及死亡。”米娅低声道。
“但凡人们的死与我们并无干系，不是么？”叶歌反问道，“还是说，你在同情他们？”
“不是这样的。”米娅摇了摇头，“凡人们是否要发起战争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哪怕没有阿斯莫德的命令，我也不会去阻止他们。”
“那你在犹豫什么？”叶歌有些不解地问道。
“……”米娅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重新低下头去，好久以后才继续道：“我想知道的是，战争本身是否毫无意义，就如伴生的死亡一般。阿斯莫德所追求的残酷，到底是要通过斗争才得以体现吗？”
PS：麻了，下个月可能得去找暑假的实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