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刮越大，连带着天色都重新变得阴沉下来。那些熟悉天气变化的魔女很快便能察觉到，这里马上要下雪了，而且是那种相当罕见的暴风雪。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哪怕是军队也无法轻易出行。到时候，整条街道都会进行戒严，直到风雪暂缓为止。
无人驻守的城墙上，有谁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屈膝坐在城垛间。明明他没有任何动作，那些风暴却自然而然地绕过了他所在的位置，仿佛就连大自然都在为如此伟大的存在感到恐惧。然而，无趣的神明并未作出任何的反应，仅仅是平静地看着远方。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米娅捂住头发，小心翼翼地登上城墙。而在她坐下来以后，那些风暴居然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小女孩自然也不用再去担心自己的头发会被吹散。
这也是使徒与神明之间最大的区别。哪怕使徒们能通过各种方式去分享神明们所拥有的权柄，可那终究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那些在凡人们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伟力，也不过是神明打个响指的事情。
“这里空气好。”叶歌看了米娅一眼，不在意地问道：“你已经和那个叫马克的人谈过了吗？”
“谈过了。”米娅搓了搓手，朝手心吹了口气，“我让他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不管是收买狱卒也好，找人来救他也好，只要他能从监狱里逃出去，我就会为他提供发起战争需要的一切。”
“他会答应你么？”叶歌轻笑着问道，“一介凡人想逃出由骑士们看守的监狱，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毕竟骑士是不会被收买的。”
“但他没得选。如果他不想被贵族们处死，便只能想办法逃出去。”米娅看向叶歌，那漆黑的眸子里少有地闪过一丝光彩，“在残酷面前，一切抉择都会失去意义。比起战争，凡人们显然更加畏惧着死亡本身。”
“可是，面对死亡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叶歌摇了摇头，继续道：“死亡本身并不值得畏惧，人们只是在害怕着毫无意义的死亡而已。一文不值地失去，或是为贪婪而死，本质上两者并无不同。而凡人们对前者避如蛇蝎，却对后者趋之若鹜。”
“既然你是操纵死亡的神明，那你现在已经拥有赐予人们死或生的权力了吗？”米娅有些好奇地问道。关于死亡的权柄，外人一向知之甚少，哪怕是她这样的使徒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只有那些真正和死亡之神交过手的神明才能理解这一力量的本质。
“我能轻易杀死任何一个凡人，但不能让他们重新活过来。”叶歌微微抬起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但那是在不动用‘奇迹’的情况下。仅仅是依靠权柄，我不可能让一个死者再活过来，就像是任何一位神明都无法让时间倒流。”
“那我知道了。”米娅并不觉得意外，“战争的准备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这场风雪结束就好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把马克救出来。这时候你对他提任何要求，他应该都会答应你。”
“在你的预计中，这场战争会以怎么样的方式进行？”叶歌不在意地问道。
“阿斯莫德早已对这样的战争失去了兴趣。因为人们不再是为了活着而进行战争，那些贵族的存在玷污了战争的本质。既然是这样，那就把他们全部杀掉好了。”米娅相当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既然神明已经苏醒，那这个国家就不再需要他们了。”
“就凭那些凡人么？”叶歌朝城外看了一眼，“在神明不插手这场战争的前提下，仅凭平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推翻有骑士维护的贵族阶级吧。”
“所以，这场战争才是残酷的啊。”米娅竖起一根手指，“不拼上性命，就不可能获得胜利。不流干体内最后一滴鲜血，就不能轻易倒下。他们背负着的不是荣耀，也不是贪婪，而是所有人的命运。只有将所有贵族都杀掉，他们才能活下去。”
“那还真是残酷啊。”叶歌略显嘲讽地笑起来，“如果输了呢？你就那么笃定，那个叫马克的人能够为你带来胜利？”
“你错了。不是我相信他会赢，而是……他只能赢。”米娅摇了摇头，翻出那本沾染着余烬的战争宣言来，“骑士的力量源自于自身，而在他们成为骑士时，内心的一切缺陷都会被扭曲成对王国的忠诚。但是……再伟大的王国亦会崩塌，就连那位‘亚瑟王’也没能守护住自己的国家。”
“那是什么意思？”叶歌有些不解地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阿斯莫德提起兴趣以后，祂自然就会作出自己的选择。”米娅轻笑道，“如果你喜欢的女孩就在那里，我会帮你照看好她的，但她会不会被卷入战争这种事情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这就够了。”叶歌见米娅一直在卖关子，便换了个话题：“这几天我都会待在这里。我有预感，我马上能见到她了。到时候，希望你和阿斯莫德都不要来捣乱。”
“我可管不了祂。”米娅摇了摇头，“祂想做什么是祂自己的事情。就算祂和你打起来，要将整个艾肯瑞城毁了，我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那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和祂提起我。”叶歌说道。
“你去见祂了？”虽然米娅不清楚过程，但她还是笃定道：“如果阿斯莫德真的想和你动手，那就不必等到战争结束以后了。既然祂没做什么，那你也不用担心祂会翻脸。”
“祂问了我，到底要怎么样做我才会生气。”叶歌稍稍伸出手去，那呼啸的风声重新回荡在耳边，沉重的漆黑从他身后的影子里蔓延出来，“那个时候我没有回答他，但这并不是因为没有答案。”
“我会替你保密的。”米娅按住被风暴吹起的头发，稍稍弯腰对叶歌行礼，“虽然我对战争并无意见，但也不愿意看到无意义的战争发生。如果你真的和阿斯莫德打起来，或许整个核心区域都要进行重建吧。”
“这不是无意义的战争。阿斯莫德一直都在期待着，有谁能够亲手将祂杀死。就算这个人不是我，也可以是其他的神明。”叶歌身上逐渐燃起余火，声音却依旧平静，“【残酷】的神明一直都期盼着，那些致命的残酷能够再一次降临在祂身边。”
“……”米娅沉默下来，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城墙。她是如此了解阿斯莫德，自然能理解叶歌所说的话。可是，使徒并不能去理解她的神明。
名为阿斯莫德的青年，曾经亲手杀死了所有的敌人，赢下一场又一场战争。可是，在他打赢最后一场站争以后，阿斯莫德并未得到解脱，反而是在大火中寻找了一天一夜，最终才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找到了米娅。
她既是这场大火中唯一的幸存者，亦是这场战争唯一的见证者。
于是，【残酷】的神明选择了她作为自己的使徒。
祂对米娅的要求只有一个：活下去，直到所有战争结束。
PS：感谢愚者中的白痴打赏的「菠萝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