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您的眼中。
世界是怎么样的世界？
是一片虚无的漆黑吗？抑或是无有留恋的空洞？
都不是啊。那是纯白无瑕的世界。
只有她一个人。
◇
“你在这里做什么？”米娅今天没有出门，仅仅是待在皇宫里陪着自己的神明。实际上，神明们都是一群耐不住寂寞的家伙。如果没有使徒来看住祂们，祂们很快就会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整片领地都要不得安宁。
明明这些使徒都是神明们自己选出来的，可是到了最后，使徒们却往往会做出许多与神明意愿不相符的事，甚至于公然反抗神明。哪怕这种反抗对神明来说微不足道，但多多少少也能说明……使徒们的意志并不是由神明所支配的。
应该这么说，如果使徒真的是由神明支配，一切意志都无法忤逆其神明，那么使徒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因为在神明战争之初，此世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使徒”，就连“眷族”一说也是在使徒之后。这些都是在神明们赢下所有战争，划分完领地以后才出现的。在战争结束以前，谁也不能知道王座的归属权。
这样指定使徒的方式，对神明来说更像是一种恩赐，又或者说是唯一一次的祝福。一旦指定使徒以后，哪怕是神明自己也无法轻易去更换使徒，所以这一过程在世人眼中总是无比神圣的。然而，对于神明自己来说，使徒的存在却又显得可有可无。
不是祂们必须指定某个人成为使徒，只不过是想让某个人更加地靠近自己，一直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所以才有了使徒——那位黑暗的使徒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在看神明。”阿斯莫德少有地没有躺在王座上，反而是站在离高台一步之遥的地方，远远地眺望着天空。
“神明？你自己不就是么？”米娅走到阿斯莫德身后，头发被外面吹来的烈风微微扬起，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明明记得早上还是一片晴空的，怎么现在没到晚上就已经黑成这样了。
“提不起劲啊。”阿斯莫德挠了挠头，侧头朝房间角落里的镜子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没认真起来的，还有认真起来的神明，根本不能等同。”
“你是说叶歌么？”米娅也只能想到这个了。这座国度里仅存在着两位神明，如果不是眼前这个，那就只能是另一个。可米娅怎么也没想通，叶歌昨天还好好地坐在城墙上吹风，怎么今天就莫名其妙地认真起来了？
“他不是要认真起来了。”阿斯莫德略显嘲讽地笑起来，宽大的手掌按在米娅的脑袋上，让她看向某个方向，“仔细听吧。”
米娅看过去，却没看到任何异常。而她的神明是让她去听，所以小女孩很干脆地闭上眼睛，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起初，她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以及街道上那些略显吵杂的声音。但很快，这些声音全部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某种“异常”。
“听到了吗？”阿斯莫德见米娅睁开眼睛，脸上的笑容依旧，“看来，他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聊啊。我有些期待之后的战争了。不知道死亡的权柄，能不能真正地杀死一位神明呢……或许不能吧。”
“你真的那么期待着失败么？”米娅轻声问道。
“不，我从来不期许失败，也不容许任何失败。我的一生从未经历过战败，哪怕刀剑曲折，双目失明，血液淌尽，我也依旧站着。”阿斯莫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哪怕身上的伤痕早已愈合，但有一种东西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
所谓的战争，那些残酷如同血液般流淌在身体里面，最后留下的只有疲惫。败者无需多谈，在失败时便已经失去了所有资格。但哪怕是一直在赢，内心也会变得千疮百孔，不复初心。在这种疲惫积攒到一定程度以后，哪怕是百战之躯，也会轻而易举地倒塌。
“那你为什么还在期待着他能杀死你？”米娅有些不解地问道，“明明要求我一直活下去，自己却要违背这一愿望？”
“那从来不是我的愿望，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一直活下去。我只是……不愿意输，仅此而已。”阿斯莫德收回视线，双眸轻阖，“既然那些残酷无法降临在我身上，那就只能留给我的敌人了。”
“我不明白。”米娅摇了摇头，继续望向那漆黑聚集之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去进一步触怒他。那样对你……还有对这个国家都没有好处，只会引来无意义的战争而已。”
“可是战争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又怎么会生出无由来的价值呢。”阿斯莫德轻笑道，“你看，一位神明生气了，很快就有人要倒霉咯。”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那么，神明呢？
谁也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我去看看。”米娅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转头离开了房间。
阿斯莫德没有留她，反而是默许了这一行为。在米娅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他才突然说道：“如果他已经怒极了，你说什么都没用。那时候，记得喊我名字。”
“我知道了。”米娅应了一句，将门关好。
阿斯莫德站在原地，那身衬衣不知何时缓缓攀上火焰，就连眼眸中也染上些许金色。可很快，祂又摆了摆手，将身上的火焰全部熄灭掉，退回到王座旁坐下。起初，祂仅仅是坐在那里，周围无有任何变化。可很快，随着那位神明身上升腾起的战意，漆黑一片的室内逐渐被新的环境所取缔，被黄沙淹没的大地上横躺着无数的残骸。
祂的手下败将们，如今也在怨恨着祂，以最残酷的方式诅咒着祂的胜利。然而，阿斯莫德从不在意，当祂抬起头时，那些残骸又消失殆尽，只留下一把又一把的武器插在柔软的沙子里，对祂予取予求。
“多么残酷的味道啊……”祂轻声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从未感到悔恨，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