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马克。虽然爱丽丝已经指明了他离开的方向，那片荒芜的雪原上也确实留下了新的车辙，但是哪怕索菲亚几乎将体内的所有魔力都要燃烧殆尽，那架华丽的马车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便突然反应过来，有着米娅的庇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战争开始之前找到马克，更不可能去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身为艾肯瑞帝国的子民，索菲亚比艾尔莉亚更能理解战争宣言的份量。
可她还是不能甘心，咬着牙将最后的魔力投入到自己的魔法里，调头朝王都飞去。正如米娅所说的那样，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冷静下来，反而是变得愈发愤怒。谁也不知道少女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可是当索菲亚再一次落在王都的大门以前，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骑士都不敢阻拦她的去路。
她一路朝着军营中央走去，拦在她面前的人依旧是帕里斯。这位向来沉稳的大骑士屈膝跪在索菲亚面前，手中的阔剑拄在雪地上，低头道：“皇女大人……请您息怒。”
“不要拦着我，帕里斯。”索菲亚深吸口气，寒冷的空气灌进肺部，总算让她清醒了一些，“我要找那个人再谈一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陛下说了，他暂时不想看到您。”帕里斯沉声道。
“我说，我要去找他。”索菲亚重复道。
“抱歉，我不能让您通过这里。”帕里斯依旧低着头。
索菲亚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把匕首，将匕首的锋刃架在帕里斯的脖颈上，冷声道：“我现在再问一次。帕里斯，你必须要拦着我吗？”
“皇女大人……恳请您息怒。”帕里斯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我不能放任您通过这里，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为什么要阻止我啊！你非要带着你的愚忠和他一起陪葬吗？”索菲亚收回匕首，咬着牙一脚踹在帕里斯的盔甲上。随着一股沉重的声音响起，大骑士跪在原地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自己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周围巡逻的骑士都被这股声音吸引过来，看到是索菲亚和帕里斯以后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说。或许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索菲亚的身份，但身为军团长的帕里斯都只能跪在那里，其他人就更没有资格过去了。
“对不起，殿下。”帕里斯面带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您这样的贵族，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对于骑士而言，遵循命令便是我们的全部职责。就算这是一种愚忠，我也必须坚持到底。”
“那我现在命令你让路。”索菲亚冷声道。
帕里斯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另一个声音却阻止了他：“够了。”
不知何时，克拉伦斯从帐篷里走出来。周围的骑士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道来，让克拉伦斯走到索菲亚面前。那削瘦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影，但意外的没有多少愤怒，仅仅是保持着一贯的威严。
“陛下。”帕里斯站起来低头行礼，周围的骑士也和他作出同样的动作。
“你终于肯出来了？”索菲亚看着克拉伦斯，微微歪头问道。
“你终究是越来越像那个魔女了。”克拉伦斯仔细打量着索菲亚的脸，转身朝帐篷走去，“随我来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索菲亚一言不发地跟上去。仅仅是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她又回到了这里。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沙盘两侧，主客之分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明显。很明显，在看到刚才的索菲亚以后，克拉伦斯已经不再将她当作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而是一位能够平等交流的魔女。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不是很会说吗？”克拉伦斯将所有棋子都摆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刚才我见到了米娅大人，也找到了叛逃的马克。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对城里的贵族发起战争。任何贵族都不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免。”索菲亚抿了抿嘴，沉声道：“快逃吧，父亲。趁现在战争还未开始，你还有逃跑的机会。”
“就凭那些不入流的贱民么？”克拉伦斯嗤笑道，“索菲亚，你还是不够了解战争。如果米娅大人执要阻止我登基，那她所依仗的绝不会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如果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阻止你呢？”索菲亚反问道。
“那会是什么？”克拉伦斯微微皱眉。
“贵族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太久，早就忘记了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索菲亚叹气道，将王城内象征王座的旗子拔起，“贵族也好，平民也好，魔女也好，我们都只不过是这个棋盘上的棋子罢了。那个能端坐在王座上的，绝对不会是我们。”
“真是荒唐。”克拉伦斯嗤笑道，“我们即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统治者。除了我们自己，谁又能有资格来推翻我们？如今王座就在我的面前，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弃。所有人都可以逃跑，只有我不能。”
索菲亚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可悲，一时间居然失去了继续言语的能力，仅仅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哪怕她在这里费尽口舌也不可能去动摇克拉伦斯的意志。因为克拉伦斯根本不知晓神明的存在。
虽然他们家族也拥有着自己的领地，甚至只差一步便能够登上王座，但是比起那些与艾肯瑞帝国共存的古老贵族而言，他们只不过是新兴贵族罢了。那些古老的贵族多少还会相信神明的存在，但新兴贵族绝不可能轻易地去相信这种“胡话”。
随着心中的怒气逐渐消散，索菲亚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轻声说道：“父亲，如今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对你而言，到底是家人更重要，还是家族更重要？”
“……”克拉伦斯没有说话，以沉默来回应这个问题。因为对任何一个贵族而言，这个问题都无需回答——任何人的重要性都不可能抵得过家族。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帐篷。
“索菲亚……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就独自逃跑吧。或许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战争要来了，任何一个贵族都不可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免于难。但你是魔女，没必要随着那些腐朽的制度一同毁灭。”克拉伦斯低头道。
索菲亚回过头，很是平静地问道：“这是以父亲的身份对我说的吗？”
“我必须对家族负责。你的兄长也是自愿牺牲的。”克拉伦斯叹了口气，那一向直挺的腰板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索菲亚，你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了。”
“父亲大人……”索菲亚抿了抿嘴，最后也还是没有继续停留，弯腰离开了帐篷。
PS：感谢wishfire丶W打赏的「菠萝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