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开始我要去商谈一个新的项目。”老总缓缓说了起来，“所以我正在整理一些项目展示……”
金乐不得不说，她的这位老板的确善于交流——不，是善于说话，可以将一件两三句话讲完的事情拆解成两三百句话都讲不完的事。
“挑出那些做得最好的片段，听懂了吗？”
金乐反射性点点头。
另一边的水流速度在这时忽然减缓，她也终于能在这种水流中够控制自己身体不再旋转，周围的景物也清晰起来……她还是在水底。
只不过这一次，她发现这儿的水没有之前湖底的宁静——从各种意义上。一直有缓缓的水流流动着，而水体也略有浑浊，甚至偶尔能看到一条小鱼或者泥鳅一样的生物游过——只不过这些生物都是身体发白或是半透明的。
这说明……这里与外界有一定联系。金乐心中燃起了希望。
“小金？你刚刚听懂了吗？”老板一句问话把金乐拉回眼前。
“啊？啊，听懂了，懂了。”虽然老板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但金乐已经明白核心内容。
回到工位上之后，金乐没有马上着手起老板新布置的任务，反正这也不急，这周内理出来就行了——况且这台电脑现在还在工作呢。她的注意力又放在了另一边。
这次周围都是自然形成的岩石石壁，不再见到任何人工痕迹，金乐判断她还在山体内。她是应该顺着水流动的方向走，还是逆水而上呢？
在踌躇片刻后金乐决定顺水而行。她看过一些洞穴探险的纪录片，人们被困于洞穴内很大程度是几个原因——挤过去的洞无法回去、遇到地下湖试图游过去在其中迷路、或遇到暗流被淹死。金乐自恃她无惧地下湖的影响，可活动范围大了许多，其实刚刚她在被暗流卷走的过程中磕磕撞撞也不少，但身上一点凹槽和划痕都没有。同理，她就算迷路了应该也不怕被饿死吧。
‘不对，就算对进食需求不高，如果没能量了怎么办？’金乐忽然又想到个事，接着马上微微摇头，‘算了，这种遇到也没办法的事情就别想了。’
现在水流微微推动着她的感觉就很舒适，只要轻轻一跃就能向前蹿出不少距离……只要轻轻一跃？金乐眉头一皱发现自己的行为模式越来越贴近地球上的头足类动物了……果然进化挑选出的都是最适合的。
随着前进金乐发现支流越来越多，她尽可能挑较宽阔的、水流速度平稳的支流进入，但金乐还是发现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水体也越来越浅，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有个好现象是——周围的生物也越来越多了。
终于，金乐的视野内捕捉到一丝亮光——虽然极其微弱，但她感受到了。
流水越来越浅，金乐即使伏着身子也已不能全身浸没，水底的卵石也变多起来。当她终于冲着亮光从狭小的出水口挤出后，她愣住了——那亮光根本不是自然光，而是一团团生长在墙上和地上的发光胞囊，这仍是一个洞穴。
‘都游了大半个下午了，这洞穴是没完没了的吗？’金乐的心态有点绷不住了。
洞穴中的胞囊有节奏地微微跳动着，就像金乐平时在影视剧与游戏中看到的一样，在它们半透明的筋膜表面下，裹着一个个小小的黑色阴影，就像胚胎一般，而照亮整个洞穴的淡黄色荧光是从阴影旁边的某个物体上发出的。深受地球上某些文化的熏陶，见到这种东西的第一眼，金乐就完全没法控制住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正对着金乐进来的方向，在洞窟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小小的洞穴入口，然而中间这堆野蛮生长的胞囊让金乐望而却步。看着另一端的通道，经过简单的思考后，金乐咬咬牙，决定还是淌过去。
金乐站立起来，用触肢尖端抵着地面，潮湿的洞穴环境使得她脚底有些打滑，但四条触肢的协同使用令金乐尽可能地站稳了身子。她小心翼翼跨过那些肿瘤一般的物质，胞囊中的黑色阴影大小不一，而较大的阴影已经能够看出雏形——像是某种蜷曲成一团的节肢动物。
前方的入口并不远，金乐却如履薄冰。她控制着这具陌生的躯体站立走路依然极不熟练，走了数十步后，随着
“噗嗤”一声，右后侧的肢体传来的触感告诉金乐——她踩到了极不想触碰的东西。
伴随金乐将触肢抽出，那丛被她戳破的胞囊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下，黏稠的液体从破口处泂浻冒出。金乐神色扭曲地看着那根沾上粘液的触肢，她开始能感受到这粘液的腥气，不是闻到，而是通过触肢感受到了。液体流出大半后，那团发光的物体暗了半截，胞囊中的黑色阴影抽搐起来，金乐一看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多谨慎了，她连跳带爬地一路穿过胞囊丛，路上又毁坏了好几个胞囊，金乐不敢停下，一直跑到洞穴另一端，一头扎进狭窄的小洞中。
沿着洞穴而下的水流冲淡了金乐触肢上的气味，金乐没有继续移动，她匍匐在狭小的洞穴里，悄悄观察着那些胞囊。越有两分多钟后，金乐见到那些破掉的胞囊没有进一步的变化，她对于猎奇事物的好奇心开始不可抑止地发作起来。很快，她又小心地探出了头，压低身子轻手轻脚走到一颗破掉的胞囊边，里面的胚胎垂落在外，长着十来对腿，身体扁而长，背部一节节的甲壳上还生长着稀疏的刚毛，颜色并不是隔着筋膜看到的黑色，而是深蓝与深绿的过渡色，口器似乎是还没有发育完成，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生物。
金乐轻轻“啧”、“啧”几声，退回了身后的洞穴里。
从这里的开始的洞穴不再像之前一样被水浸没，只有底部有细细的水流淌过，没前行多远，金乐见到前方又是一个洞穴，莹绿色的光芒将洞穴照得彻亮——那是与之前一样的胞囊，且密密麻麻更多，隐约还见到两三只体型颇大的成虫穿越于其中，拖动着这些巨型胞囊。这些成虫似乎就是胞囊中的胚胎放大版。
金乐伏在通道阴影中一动不敢动，心中还在犹豫是前进还是后退，如果与这几只虫子为敌，她完全没有把握；如果后退，路程太远。
在金乐还踌躇时，一只成虫不知是嗅闻到什么、或还是无意间的行为——它向金乐所在的狭窄通道爬来。
面对这样一条三分之二身体伏在地上，只有上半身抬起，却还有自己一半高的大型节肢动物，听着那十多根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金乐的情感没由来地被恐惧揪住，她慌忙向后退去。
可那巨型虫子爬得更快，它发现了阴影中的金乐。这只成虫的巨颚微微摆动，一个俯身，以极快地速度冲向金乐，金乐完全来不及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来得及抬起两根触肢抵挡。巨颚一口咬在金属触肢上，但触肢传来的感觉告诉她——她没有受伤。
这只节肢动物似乎并不能发现自己的攻击不奏效，它准备咬上第二口时，似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一般，金乐伸出最长的两条触肢勒住成虫的头部后面一节，一下收紧，这生物的甲壳居然发出了被挤压的咔嚓声，随着缠绕又一步用力，甲壳应声破裂，内部的肉体轻而易举被绞断。在金乐的惊愕中，这只巨虫居然就这样身首分离了。
看着沾满虫子体液的触肢，金乐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轻而易举干掉了这样的生物——她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好像触肢就自动作出反击了一般。地上的虫子分离的头与肢体扔在做着徒劳的动作，那几条腿时不时还抽动几下，但看样子离咽气也不远了。
这时还在胞囊丛里的两条成虫抬起头对向金乐的方向，头上细小的触角动了动。金乐心中也是一颤，她自认为还没有把握对付两只这样巨大的虫子。两只巨型成虫很快一前一后爬了过来。
‘逃跑肯定没它们快，要不就这样先冲过去？’虽然这样想，但金乐对自己的速度完全没有信心。
在成虫即将往洞口处探头时，金乐一咬牙还是选择这时候冲出去。她两条后肢一起发力，一下跳跃出数步，从一条成虫身边掠过时，前侧的触肢无意识伸向成虫头部，依靠惯性直接扯掉了这生物的一根触角，这条成虫刚转过头的瞬间，金乐的身体已经从第二条成虫旁擦过，金属触肢勾上了后者的腰部，抱住这条成虫扑倒在地，随即触手收缩，将这只节肢动物绞成了两节，伴随着“嘎吱”一声，绿色的半透明液体从创口中挤出，两段身子砸落在地上。在眨眼之间，空余的一条触肢再次猛地插入另一条冲过来的成虫口器中，接着触肢向上抬高，这生物的几条腿只能无力地虚抓着空气。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金乐却已经惊呆了——她完全没来得及思考应该干什么，肢体自主反击了。她呆滞地看着巨虫，从巨虫的口器中慢慢拔出触肢，带出的半透明体液夹杂着几丝灰白色的黏液让金乐皱起了眉头。
金乐只想快点洗掉身上恶心的黏液，可在她将拔出的触肢浸入水中时，一股奇特的感觉涌进了脑海。
‘关注好孵化出的幼体……’金乐脑海中无缘无故冒出这个念头，‘幼体……’她看向地上的一丛丛胞囊，这些都是尚未孵化的卵。这里的未孵化幼体比前一个洞穴的胚胎大了几圈，明显不是同一时间产下的。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无缘无故冒出的念头让金乐觉得一阵奇怪，突然间她余光注意到那只刚刚被她捅穿脑袋的虫子缓缓地、重新抬起了头。金乐在这一瞬又被吓一跳，难道这条成虫并没有死？
‘以后干掉什么东西都一定要补刀……咦？’金乐发现那只成虫不太对劲——或者说是她不太对劲——她多了一种感官，一种极端接近嗅觉的体验。世界以信息素的方式在她脑海中铺展开，水流不断裹挟着成虫浓郁的体液将其冲淡，在她的感官中清晰无比，那一个个胞囊散发的淡淡气息，还有一个无比显眼的、如同火炬一般浑身沾满了信息素的个体站在前方……
视觉的景象与信息素的画面结合后输出的信息，一时间令金乐难以接受——信息素的感官是从成虫那边传递给她的。
‘艹，不是吧……’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金乐的认知，现在又是一个剧烈冲击，‘这是怎么回事？这虫子死了吗？’金乐双手抓起头发来：‘难不成我会亡者复苏了？’她又看向复活的虫子：‘要不……没事走两步？’
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成虫果然如她所想的一般，向前爬动几步。她还感受到了成虫反馈回来的信息，没有多余的，很单纯的只是：往前走几步。甚至将金乐在汉语语境中的“两步”这个数字给自动翻译为了不确定的数量。
‘转个圈……？’
虫子也如同金乐所想一般咬着自己尾部逆时针转了一圈。
金乐拾起一枚石块扔出去：‘捡回来？’果然这只虫子还是忠实执行着金乐的想法，收缩着身子爬到石块边，却因为颚结构被毁坏而无法捡起石块，在尝试了几次后，它转头面向金乐，金乐仿佛能“听”到它的想法：捡不起来。
‘算了，回来吧。’金乐刚冒出这念头，成虫就爬回了她生前。它扬起头部，残缺的一根触角和变形的口器对着金乐，在破碎的地方绿色的体液中混合着一些灰白色液体。
金乐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很恶心，可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能人就是这样，虽然某个物体令自己很不快，却被好奇所支配想多观察会儿——很快她发现一件奇特的现象：只有绿色半透明体液滴落，那些灰白的液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细细流动着，沿着破损的部位违反重力似地流淌着——或是更像是在上面延伸，虽然速度极慢，但这些灰白色液体在缓缓修复着成虫的伤口。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