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每次飞行有距离限制,飞不了多远就需要寻找树干休息。经过长达数小时的寻找,金乐终于在一处密林中发现一丝异常。
虫子的视野里出现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体,成片分布在密林中的空地里。虽然画面都是模糊不清的马赛克,但在虫子的角度很容易分辨出这些事物,它们的颜色与其他植物都不同,在虫子的记忆中也没有过这种色彩组合。
这些物体大小与颜色都不完全一样,在其中还有一个特别显眼的事物,它外表泛着水面一样的光泽,比虫子停歇的这棵树的树冠还高,庞大的体积占据了空地的大部分区域。
在这些物体周围,还有四五个活动的身影。
停驻在树上的虫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而另一端的金乐努力解读着这些信息——中间特别庞大的事物似乎是那些身影居住的地方,那些身影忙碌的进出于这栋建筑中,一些奇特的声音传递在这些身影之间。
在观察片刻后,金乐让飞虫勘察一圈周围的地形,她要找一处尽可能隐蔽的路线接近这里,近距离分辨这些马赛克的具体外形。同时,她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在睡着之前,能走多久走多久。
头两天的金乐对于另一边的景象还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但现在这条遥远的路径只令她觉得疲倦,路边的植被也净是重复的几种——就像玩沙盒rpg后期对游戏失去了新鲜感类似。
在感觉自己快抵挡不住睡意时,金乐躲进茂密的矮植被中蜷缩起来,抱着期望自己不会被发现的期望渐入梦境。
第二天金乐醒来便查看另一边的情况,一晚上没有任何生物发现她,但她也睡得并不安稳。自从多了一个需要控制的躯体后,金乐的梦里总是掺杂着奇怪的东西——她怀疑是那个身体在夜晚所看到的一些景象,被无意识投射进了梦中。
今天是周六,以往金乐会好好躺到中午来弥补一周的睡眠不足,可现在这里的人类身体会感觉疲劳,但另一边的躯体却未出现人类躯体劳累的感觉,直接站起就可以继续启程前进——简直就像在玩脑控VR一样。
‘如果那边可以控制关闭就好了。’金乐手背捂着眼睛想到,无法闭上的眼睛所带来的困扰太大了,每当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再也难以重新进入回笼觉。
那边的太阳已经消失,天空此时被明亮的群星照亮,金乐感觉到那边的虫子已经进入了休息——那生物似乎是昼行性的。
虫子飞到那儿用了将近四个小时,金乐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她隐隐预感今天到达都有困难。
路程并不平坦,但也没有高山丘陵的阻碍,在离开洞穴后,金乐唯一见到的山体就是洞穴所在的那座山——其实更可被称作山脉的一部分,它沿着一条直线方向延伸,和太阳轨迹成大约60°的夹角,与金乐的路线略微平行,这也是金乐确定方向的参照物之一。
一个人在陌生地形全神贯注前行是很难抽出心思去干别的事情的——比如看几眼手机,但金乐还是中途由于过于无聊而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同时在另一边停下前进或者放慢脚步。
新来的群友依然与其他人聊得火热,金乐随意往前翻了些消息,发现这个人从前天活跃到今天。金乐看了看群就退出了,以往她会聊上一段时间,甚至有时候早上起床会和群友聊聊晚上做了什么梦,但现在这几天完全没有心情。而且这几天的情况,金乐觉得她要是发给别人的话,别人会觉得她疯了。甚至金乐自己也有过是不是她精神分裂了的想法,毕竟精神分裂的症状之一是幻觉。
金乐可是宁愿相信自己不是得病。
到晚上八点多时,另一边世界进入了白天。金乐计数不了她走了多少路程,也许是三分之二?也许只走了一半,只要她还能思考,另一边的身体就不会停止行动。
就在金乐准备洗澡时,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金乐是个很不喜欢下班后谈工作的人,由于社交圈狭窄平时也不会有人找她。疑惑地解锁手机,是一个熟悉的备注——青蓝——她在大学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名字的主人曾经无数次吐槽过长辈给她起的名太简单,听上去只像颜色,根本不像人名。
青蓝发来的消息是:“金乐乐啊!我想来你这儿找工作!老家混不下去了!”这儿指的是金乐在的城市。
“老家怎么了?”金乐打出短短一行字。
“老家都是什么破工作啊,工资都死低。”
金乐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她还在思索回复的时候,青蓝又紧接着发了一句:
“我过来了住你家行吗?”
在大学实习阶段,青蓝也曾寄宿在金乐家中过一段时间。
“行。”金乐思考片刻后回了一个字,随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行:“房租照旧。”就算是朋友也不能给白住啊。
“没问题!”对方答应得很爽快,“我下周快来的时候跟你说哈!”
看了看紧闭着门的那间空房,金乐揉着头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这么久没打扫,里面积了多少灰……
周日下午,金乐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时,命令虫子在附近低空盘旋确定自己位置,虽然有茂密的植被遮挡,但她的身躯在虫子眼中如同白纸上的墨渍一样明显——金属般光泽的外壳带来的光线反射率与周围植物完全不同。在虫子的帮助下她反复调整自己的方向,向着那个空地前进,只是走的越近,她脚步就放得越慢,身子也伏得越低,即使现在是夜晚也不敢掉以轻心。
很快她已经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了,是一种聒噪又带着重音的声音,像数个不同声线的音调合在一起。
虫子在附近树上停下时,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又窃窃起来。金乐也是兀地一紧张,以为声音的主人察觉了异样。
在离空地边缘还有几十步时,金乐匍匐在蕨丛后面停止了前进——它已经能看清空地上的细节了。
空地是人为清理出来的,地上的植物被清理干净,边缘还有折断的树木痕迹。虫子眼中的“有着水面一样表面的物体”其实是台机器——确切地说——也许是一架运输工具。虽然不是金乐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一种飞行器,但她可以肯定这就是一架载人飞行器——这架飞行器的机翼分成几段折叠了起来吊在两边,巨大的尾部喷射口和数个小型喷射口正对着她的方位。在飞行器底部有几段放下的舷梯,两个人影正蹲在舷梯上聊天,那聒噪的声音正是他们发出的。
人影穿着厚厚的保护服,头部也被罩在黑色的头盔内,金乐完全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外貌——但似乎,他们有点类似人类,有着分明修长的四肢,手套上也是五根指。
‘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异形……’类人的外形让金乐放松了些警惕,“希望可以和平交流吧。”
金乐视线往其他地方看去,在离飞行器几十步远的位置,摆放着一些露头的桌子和帐篷一样的东西,在有几台桌子上,架设着金乐前天在高空看见的飞行器,现在这些飞行器连着线缆,线缆一路延伸到帐篷中。
没多久,帐篷里钻出一个人,冲着舷梯上的两人大声吼叫着,那两人连滚带爬跟着进了帐篷。
空地上不再有人了。
金乐此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如果直接走进去说一句“你们好”,那和撞枪口上自杀有什么区别?
她还在苦恼如何是好时,帐篷中忽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这次急促无比,与之前他们聊天的语调截然不同。旋即她听到一声尖锐巨响,一个人捂着腹部跌跌撞撞从帐篷中走出,踉跄扑倒在地,深色的液体从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部位流出,但他还是挣扎着往舷梯方向爬去。
帐篷中又冲出一个人,手里的枪口对准着帐篷内,另一只手试图扶起地上的人往飞行器那边挪去。
金乐看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她一来就撞见这种事了?
举着枪的人冲帐篷里大喊着什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伤者。就这低头的间隙,突如其来的,又是一声尖锐的响声,举枪者的胸口炸开一片血花,他后退了一步,左手想捂住自己的胸口,却终究没能办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倒在伤者身边。
帐篷里的人走了出来,同样是穿着密封厚实的服装,手中还拎着一把枪。他居高临下将枪口对着伤者。
伤者浑身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句话,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在求饶。可行凶者完全没有饶过他的意思,依然没有挪开枪口。
第三声子弹出膛的尖锐声音划破天际。
行凶者倒下了。
躺在地上的伤者手中举着的武器慢慢放下,无力的垂落到一边。
几分钟过去,金乐躲在树丛后面一动不敢动。
没有其他人过来,仿佛这片区域只有这三个人,如今都倒在地上。
金乐左看右看,这才蹑手蹑脚爬了过去,等到她靠近时,才发现那伤者的胸口仍然在起伏——还没有死。
它的腹部开了个大洞,黑红色的黏稠血液在地上快形成了一个小池塘,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金乐站在没有被血迹沾到的地面,不知所措地看着伤者。
要不要救?怎么救?
防护服黑色的玻璃完全挡住了后面伤者的面貌,金乐伸出一条触肢向头盔探去。
猛然间,一只手突然抓住金乐的触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她吓得在现实中都跳了起来。
这家伙居然还没死!
细碎的声音从面罩下面传出,仿佛耳语一般,音调反转来回,又想许多个声音在同时说话——这不是人类的声带能够发出的声音。这生物紧紧抓着金乐的触肢,一直在絮叨着什么,可金乐完全听不懂。
‘他是在交代后事,还是让我找医疗想给他急救?’金乐急得抓耳挠腮。
她想问他在说什么,但是话刚到嘴边金乐发现一个问题:她发不出声音。另一个身体不能像人类一样发出声音。
那生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抓着金乐的手也最终松落。
世界陷入了安静,一股说不上来的窒息感笼罩着金乐。不是悲伤也不是后悔更不是自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回荡在她胸腔里,有些窒息。
她看向那架飞行器,舷梯依旧打开着,明亮的光束从舱口中溢出。
金乐起身向飞行器走去。
站在舷梯底端的金乐往上打量着,只能看见平整的天花板。就在她准备登上去时,视野一端,一个身影从尸堆里摇摇晃晃站起。
是那个行凶者,他右胸上方有个伤口,右手耷拉着似乎已经废掉了,抓着枪的左手抖动着举起,想瞄准金乐。
金乐极为惊骇,这家伙竟然没有死?刚才一直在装死?
她手脚并用慌忙爬上舷梯,子弹带着破空的锐响在她身后划过,完全错开了目标,打在泥地上溅起一泼尘土。她余光看见那家伙正拖着步子向这里走来。
爬进去后,金乐发现舱门附近排着几十个各种颜色的按钮,她顿时傻了眼。
舱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金乐急得汗都逼了出来。
按钮的符号都不同,也许代表着各种不同的功能。‘符号不一样,符号不一样。’金乐念叨着试图让自己冷静思考。她目光快速在几十个按钮上来回扫动,有一个按钮很像地球上的电梯关门键,两边一对向内指的箭头,当中一根竖线。但金乐又注意到了它旁边的一个按钮:一个“冂”字形,里面还套着一个“冂”。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舷梯边缘。
金乐用力拍上“冂”图形的按钮,随着一阵机械启动声,舷梯被收起了。
下面传来那生物的怒吼和尖叫,但金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