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金乐看向对坐的黑帝斯，这个女孩刚折起手里的菜单交给服务员。
注意到金乐看着自己，黑帝斯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没……没什么。”金乐赶紧移开了目光，这时她突然想到，另一边的AI会不会也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你要前往机库的控制室修改访问记录。”AI陈述着，似乎没有听见金乐的说话声。前往机库的路线被标记了出来。
又是一条不短的路程。
“四十号和四十九号通道交叉口贴着右边走。”
由于集中精神关注着另一边的情况，金乐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坐在对面的黑帝斯察觉到了金乐的异常。
“嗯，昨天没睡好。”金乐随意糊弄了一句。
“停下！”AI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这里等2分钟再前进。”
“是失眠还是睡晚了？”对座的女孩继续问道。
金乐觉得头都要炸了。
‘分步骤来，分顺序来。’金乐试着将听到的话先记在心里但不去理解意思，等完成或回答完前一个人的话后，她再将另一人的下一句话重新在心里回放出来。
这种方式虽然不至于让金乐能够对答如流，但起码不会太过于手忙脚乱。她可以在按部就班完成舰载AI指令的同时，还不紧不慢地对同事作出回答。
这顿连带着早餐的午饭很快结束，但在付账的时候，黑帝斯率先站起来拿着账单按住金乐的手：“我请客。”
此时的金乐正分心，还未来得及有反应。等她刚想阻止这位同事时，对方已经付完了账单。
“你们……意大利也流行请客吗？”
“你管这么多干嘛。”女孩笑了下，“下一顿你请我就行呗。”
“好吧。”金乐有些局促地打量了下周围，“那我们……走吧？我想吃完饭走走……最”最好单独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黑帝斯声音盖过了。
“一起走走？”
“你不回去和陈拙聊聊天吗？”金乐说，“你和他挺聊得来。”
“但是如果我说，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呢？”女孩单手支在桌上，嘴角一扬。
却让金乐忽然背上一阵发毛，这话怎么有点怪呢？这女孩是不是性取向……？金乐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长得也没吸引人的地方吧？以前听说彩虹比普通性取向者更加在意颜值啊……
从餐厅出来，女孩走在金乐前面，踏下阶梯时她回头看着金乐：“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瞳孔，有时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金乐心里一惊，这种细节也能被抓住？正当她等着黑帝斯的下一步询问时，这女孩却说：“我也能理解啦，听说有些人思维跳跃得很快，注意力也分散比较快——和人说话时反应就会比较慢，语言跟不上思维。”
看样子没有引起怀疑。金乐放下了些紧张情绪。“其实我只是有些心事而已……”她说道，“不好意思和你说话时没专心。”
“心事？”随便说的两句话又引起了女孩注意，“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啊。也许解决不了，但说出来可以舒服很多。”
金乐也没料到她随意的几句话又让对方关注起来，连忙摇头：“不不，都是小问题。只是……我们先回去吧。”
“你不是讨厌陈拙吗？不在外面多待会儿？”女孩眯起一只眼睛。
金乐现在只想快点摆脱这堆无尽的谈话，好专注于另一边的情况：“我……回去上个厕所。”
另一边金乐终于摸到了机库附近，这里空无一人，她放轻步子小跑进了控制室。
“我搞不懂一件事情。”进入控制室后金乐对AI发出疑问，“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这些事我动动程序就可以改的话，我早做了。”AI说，“都是权限问题在制约我。现在把我给你的指令输入到控制室计算机里。”
金乐按部就班输入完最后一行指令后，AI又说道：“现在，去总控室。”
等金乐快要到达总控室门前，却被AI叫住：“其他人不是在试图恢复培育室和冷库的记录，就是前往了机库，现在里面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总工程师。进去后，把其他两个人杀了，留下总工程师，要挟他降低船内气压。”
“你之前让我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个？”
“培育室和冷库是整艘船上人员进出时间最固定的区域，一天才开启一次，运输食材到厨房储存，偶尔有人进来偷点零食但发生几率极低。”AI说，“他们发现培育室和冷库出问题也只有在每日的取货时间段，同时我修改了监控记录，把你的行为栽赃给另一个船员。现在船长和大副正在一个房间里审问那个船员。”
“但有必要怎么复杂吗？”
“舰桥，和三层四层的船员居住室、总控室等等区域，都有独立的压力阀，就算我们将其他区域的大气压力都降下，这几个区域也依旧能自己调节。”AI说道，“而这些区域里不包括船长偏爱的那个审讯室。”
不愧是个……舰载AI。金乐叹了口气，计算得如此缜密。
和AI所说的完全一致，总控室里只有三个扎别，当他们看见金乐时，潮湿的脸上表情都凝滞了。
“别犹豫，动手。”AI催促着。
金乐动身向一个扎别冲过去，对方慌张中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下按倒在地。一条触肢卷上脖子猛地一扯，随着一记咔嚓声，这生物的头就被扭到了诡异的角度，喉咙中也失去了声音。在前一条触肢松开时，另外几条触肢已经伸向了另一个扎别的脚腕，这些扎别需要跑三四步的路程，金乐只需要压低身子一个跨越就能够到，她的触肢勾住另一个扎别的脚腕往回一拉，那生物重重扑倒在地，不顾他的挣扎，触肢卷着他的脚将他拖到金乐面前。
“这个就是总工程师！留着他活口！”AI声音忽然在脑海中炸开。
“还有另外一个人。”金乐看向另一个工程师，对方此时已经快跑到了门口，她跨出两步就能追上。
“那个已经无关紧要了，你现在想办法让手里这人放出权限给你。”
“放出权限给我？”
“只有他知道解锁压力控制面板的密码！让他开口或者让他解锁！”
金乐抖抖触腕，一只手提起这个扎别。这位扎别的总工程师身体颤抖着，嘴里重叠的音调不断，但金乐一个音也听不懂。她沉默了小会儿，才对舰载AI说：“我不会说他们语言。”
“这个很好办，我有扎别语的资料。”AI话音一落，金乐就感觉脑海中渐渐多了什么知识，手里拎着的扎别的求饶声也逐渐熟悉起来：
“求求你别杀我，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我能帮你的都可以帮你，求求你……”
金乐摇摇头。
“我不懂他们的语言是一回事。可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发出声音。”
也许是受到了困扰，那AI过了十来秒才回答金乐：“如果你不是和扎别一样会开玩笑的话，我会觉得你在欺骗我。”
“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发出声音。”金乐说道。
“如果你是认真的话——你自检一下是否有硬件缺损或者这方面的程序故障或缺失，一般通用的序号是……”
“等一下。”金乐打断了AI，“怎么自检？”
“你……”AI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像是卡壳了一般。
就在金乐开始怀疑这个舰载AI是不是被她卡死了时，她忽然觉得……记忆中又多出了什么。
“现在你可以问他话了吧？”AI的声音又出现了，金乐不知道她是应该庆幸还是失望。
目光放到扎别的总工程师身上，一个金乐感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以扎别的语言从自己的躯体中传出来：“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那总工程师的身体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
“解锁空气压力控制器。”从金乐的这具躯体中发出的声音仿佛没有情绪，不知道这是金乐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我就不杀你。”
“可是……可……”总工程师还在踟蹰。
见到这情况，舰载AI又有些着急：“别跟他磨叽！”
“我数到零时你还没下决定我就扭断你脖子。”金乐又伸出一根触腕搭上总工程师的脖子，她总觉得这方法很熟悉，好像刚刚还在她身边发生过。
“我答应！我答应！”不等金乐开始数数，这扎别马上喊了起来。
在总工程师输入密码时，金乐的一条触肢仍然搭在这生物肩上。现在她终于能看懂这些字符了——并不是数字，而是接近汉字的一个个字符，每个字符中都包含着一个词语甚至长句的信息，这是扎别语的特点。
输完密码后，这只生物紧张地回头看着金乐。
“干得好，现在把那我告诉你的几个区域的数值都拉到最低。”没有语调的AI声音又响起，“然后处理掉它。”
按着AI的要求把几个区域的空气都抽成真空后，金乐看向身旁的扎别工程师：“你觉得，被扭断脖子和扔在低压环境中死亡哪个更不痛苦？”
“你答应不杀我的！”扎别惊慌地说道。
在现实中的金乐又长叹了一口气，另一边她对扎别说：“我的确答应了不杀你，但不论我动不动手，你都会慢慢等待整个船体失去气压稳定后，在窒息中死亡。或者是选择一个不痛苦的死法，让我扭断你的脖子。”这些话金乐并不想说出口，可舰载AI要她处理掉这个扎别时，觉得她现在放掉这人也没事，它一样会死——可是转而她又想到，如果放跑了这个扎别，它会死的更加痛苦而且缓慢。
“不能……让我躲在这里吗？”这生物还在寻找一线生机。
“办不到。”明明情绪复杂，然而金乐另一具身体发出的声音却中性而冰冷，“你能不能活着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可以替你减轻些痛苦。”
也许是明白了金乐的意思，扎别沉默了一会儿作出了选择：“我不想现在就死……”
“知道了。”金乐说着，拎着这个扎别走出了总控室，将它扔进了附近的通讯控制室里。
“你挺‘仁慈’啊。”AI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夸奖还是有其他意味。
“结束了吗？”金乐问出了这个她憋了许久的问题。
“还有些收尾工作。”AI答道，“但暂时没你的事情了。”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已早过了下午的打卡时间——金乐居然一天迟到两次。进入办公室，黑帝斯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金乐坐入椅子，这女孩点着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嗯——”紧接着说道：“你这个厕所上得够久。”
“呃。”金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半小时的如厕时间确实太久了，“我……”
“好了我知道了。”黑帝斯声音悄悄地放低了，“便秘的话多喝点水。”
金乐把刚想出来的半句理由咽回了肚子里，这新同事虽然话多，但可真的比陈拙正常多了。
而另一边，金乐在躲进舰载AI提供的隐蔽点后，听着外面的警报声与纷乱声不断。AI没有让金乐释放所有区域的气压，依然有三分之一的区域能够运作，金乐也不知道AI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时，一杯果茶被放到金乐的桌上，她抬头一看，新来的同事女孩正冲她笑着。“没加什么糖，多喝点茶。”金乐转了一圈果茶，外卖的标签还贴在上面。
女孩声音又在左边响起：“下次别在卫生间蹲那么久了。”
看着这杯果茶金乐心里却没由来的忧虑起来，一个陌生人没有理由对自己这么好……毕竟中国有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难道她只是在等待，等时机成熟就对我提出什么要求？’金乐看了眼新同事，心里这么想着。一想到那个舰载AI是故意先救了她，从而得到谈判筹码，金乐就浑身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