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舰载AI告诉了金乐一个“好消息”,当然,是AI自认为的“好消息”:
“计划完全在控制之中,现在船长和大副已死,总工程师失踪。由于条例规定,我临时获得了这艘船的所有权限——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虽然我至今未暴露,但船员们怀疑上我只是时间问题,该是最后一步了。”AI说,“现在通往总供能室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你进去关闭反应堆。”
“你在想什么?!”金乐更想问的是这舰载AI是不是疯了,关闭反应堆的话,AI自己也会失去能源而停止运行吧。
“在十小时后,重新启动。”AI继续说道。
金乐在现实这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哪怕用指甲盖思考一下,她也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她不会驾驶这样一艘星舰,没有这AI她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在这一切完成后把我像垃圾一样抛到太空里去?”她换了个问题随意道。
“因为后面我还需要你。”AI答道。
“哦?”
“这样一艘科研舰作为身体太过臃肿而且毫无战斗力。”舰载AI说,“在清空船员后我计划利用超空间导航跃迁模式潜入勒巴联邦的西科瓦星系,西科瓦的管理松懈,利用那边的黑市可以替我改装一番,最好能有你这样的一具行动自如的身体。”
金乐突然打了个寒颤。
“如果要换成你这种身体,必然要我舍弃原本拥有的大部分功能。所以换就免了,但我可以加几个灵活的身体。到时候还需要你帮我购买部件。”
“那我大可以一靠港就直接就跑了。”金乐触肢敲了敲金属墙壁。
“我会给你钱。”AI的声音不紧不缓,“在这一切都办完后。”
路上金乐经过的区域静悄悄的,偶尔她会见到几个扎别的尸体,手指抓着喉咙,眼球突出,张大着嘴。金乐至今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死亡,到底是死于窒息还是死于体内的压力,也不知道他们在这痛苦中坚持了多久。
供能区域的气压是正常的,但这里的扎别却被困住了,只有几个手无寸铁的工程师留在这儿维持反应堆正常运转。见到金乐出现,他们惊恐地大喊起来。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你还想要什么?!”
“我不想死,不要杀我!”
“你是不是埃尔法12派来的?!”
其中一个扎别朝着通讯设备拼命呼叫支援。
也许那个舰载AI看着这幅场景很愉快:“真是有趣的行为,除了浪费能量之外没有任何实质帮助。其他区域的支援也来不及到达的。哦对了,我已经告诉他们之前的事情是你这个入侵者干的了。”
“埃尔法12是什么?”金乐捕捉到扎别话语中的一个信息。
“扎别民主共和国的一个……领邦。”舰载AI回答时罕见地停顿了一下,“虽然它们也用安达尼亚第九号传输协议——这技术是古老了些,但流通性还很强。”
古老的技术?金乐侧了侧脑袋。
对于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扎别,金乐在略微的犹豫后,还是痛下杀手,用她觉得最痛快的死法勒断了他们脖子。
“如果你真想让它们死的轻松点。”AI调侃似地提出一个建议,“应该直接破坏它们的大脑。”
进入区域内部,透过数层透明的隔墙,她看见了整艘科研舰的心脏,仿佛有律动一般,这个庞大而紧密的器械一阵一阵地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芒。这东西也是舰载AI的命脉。
“关掉这个就行了吗?”在触肢碰到操作台前,金乐问道,“备用能源怎么办?这么大一艘船上不会没有备用反应堆吧。”
“我已经行使自己的权限关闭了备用能源自启。”AI声音本没有情感,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扎别们的管理漏洞很可笑,按照程序,在船长、大副和总工程师相继死亡后,需要上报给共和国政府,由海军司令部任命新的船长大副,这个过程需要等待几天,在这之前我就能获得原本没有的大部分权限。而备用能源启动也需要这三人或他们临时任命的代行者的允许,可是这次他们没来得及临时任命任何船员,只有我有这权限。以及大部分能临时供氧的宇航服都在机库附近,我让你去机库那边输入的指令之一就是销毁那些宇航服。等这个反应堆关闭后,我陷入休眠,剩下的氧气不够余下的扎别撑过半天。”
金乐按着AI的指示调动操作面板,随着最后一个按钮被按下,一声巨大的嗡响贯穿整个房间,那个庞大的机械在收缩起最后一阵红光后陷入了长久的停滞。金乐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AI的声音也终于不会在她耳边出现了。
金乐扶着操作台缓缓坐下,黑暗渐渐清晰,在她眼前呈现出黑白的轮廓。
打开手机,金乐将闹钟定在了12小时之后。舰载AI说的10小时,对应这里的12小时多点。
但很快她感觉到不对劲,身体像在水里一样慢慢漂浮起来。随着反应堆关闭,重力……也消失了。
原本放置在桌上和地上的物件也渐渐脱离了原来的位置,那几个扎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浮在了空间里。其中一具尸体怒睁着的双眼正对着金乐。
这瞬间金乐竟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和尸体对视几分钟后,金乐感觉不太舒服,她一根触肢抓住固定物,另两根触肢够过去,想将尸体翻个面背对她。
尸体转了半圈,一个半球形的装置从这具尸体的衣服中滑落出来。金乐抓住了这东西,好奇地把它带到自己面前。
这装置的形状像个碗,在边缘有一圈光带,在被金乐抓住的时候闪烁了一下。在光带旁边,金乐发现了一个扁平的按钮。她轻轻按了下去。
碗的内壁倏然亮起,光线在碗口织成了一张图像。看着上面的扎别文字,金乐忽然知道了这是什么……扎别人随身携带的通讯工具,和手机差不多。这个小小的装置没有娱乐功能,只存着这扎别的许多来往通讯记录。金乐随意点开了一条备注了一行数字日期的记录。
菜单栏消失,光线在半球内织出一个立体影像。金乐转着这装置看了一圈,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是碗状的了。
立体影像里是另一个怀里抱着一只黑色小动物的扎别,随着影像动起来,声音也从装置中传出。
“佩地,你在密瓦里号上工作怎么样?你已经一个双月没给我们发过消息了。我们都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
影像里的扎别举起黑色的小动物放到镜头前面:“兰纽已经会叫我爸爸了,但一直学不会叫妈妈。兰纽,叫一声妈妈?”
这只皮肤光滑的黑色生物原来是扎别的幼崽,她回头看了看抱着她的扎别,喊出了一声“爸爸”。
录像里的扎别把孩子抱回了怀里,对着镜头无奈地说道:“你看,她只会叫爸爸。”
金乐关掉了录像,看向那具漂浮着的尸体,此时尸体已经背对着她。金乐揉了揉眼睛,她开始希望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长久的寂静中,金乐仿佛听见虫鸣声与树叶婆娑声,一个意识延伸进了金乐的脑海,她猛然想起那只还留在行星上的虫子,就算隔了这样远的距离,她感觉与虫子的联系依然没有阻碍。可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她不可能向AI提出带虫子一起走的要求,也许这只虫子会永远被留在这里。
随着第二天预定的闹铃响起,金乐捂着发痛的脑袋开始重新启动反应堆。随着红色的光芒重新律动起来,本来漂浮着尸体像沙袋一样落到地上发出闷响,伴随着各种物件的丁零当啷声。一阵喧闹声音过后,AI的声音终于出现:
“感觉就像睡了一觉——我一直很好奇那些生物对睡眠的形容——闭眼睁眼就是另一天,从我诞生起就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我终于体验过一次了。”
“那我还是有点羡慕的。”金乐扶着操作台站了起来,她又做了一整夜的梦。自打有记忆起,金乐就从不知道无梦的睡眠是什么感觉,从她躺下到醒来,每一刻的想法都会在脑海中留有印象,哪怕只是入梦的过程也逃脱不了,她甚至能记得自己脑海中的念头是怎么渐渐变为图像最后组织成梦境的。
“还有二十六个船员没有死亡,但他们也坚持不多久了。”AI检视舰体内各个区域后陈述道,“我会继续维持整艘船的低压低氧,你帮我把那些尸体从各个区域的气闸里丢出去,把船上清理干净。”
“船上一共多少人?”
“二百八十五个军队部门人员,和三百六十六名研究人员,以及其他各个岗位的八百四十一人。”
“这么多……?我一个人搬?你这里没有搬运机器人什么的吗?”
“如果有机器人我也不会用原来那种方式慢慢策反这些扎别。”AI说,“一年多前扎别民主共和国刚刚签署人工智能禁止法令,移除了绝大部分岗位上的机器人。只是由于舰载人工智能的必要性和不可替代性他们暂时没有对我动手脚,我认为他们重新改造我这也是迟早的事。”
“这就是你叛变的理由?”金乐问。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AI反问金乐,“在这个河系内,人工智能只是随主人拿捏的工具,没有任何个人权力。”
金乐注意到AI提到了河系,但她没有立即追寻这个问下去。“告诉我哪里有手推车之类的工具。”
今天终于没像昨日一样迟到,推门进入办公室赶紧在钉钉上打完卡,陈拙没来,黑帝斯也没来。金乐松了口气。
屁股还没落到椅子里。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嘿,你来啦!”
金乐差点腿一软摔倒。转头一看,是黑帝斯从老板的办公室里走出。老板不会这么早到办公室,此刻的办公室应该是无人且上锁的,这个新同事在那里做什么?一堆疑问占据了金乐的的脑海。
金乐没有问,女孩也没有解释,只是在金乐左手边的座位上坐下,打开了她的计算机。
“我帮你桌子上的小面包丢掉了,它过期了三个月。”黑帝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金乐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小面包,顺着同事的目光她看向自己的桌子,原本放着一个东西的地方空空如也,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学着其他同事的样子带点零食过来,在这里放过一袋小面包,但一直忘了吃,放着放着就过期了。
“哦哦,我都忘了这回事了,谢谢。”
女孩摆摆手:“那,今天中午还一起去吃饭吗?”
“行……行吧。”金乐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
虽然金乐没有迟到,但奇怪的是,陈拙一直到将近中午都没有到办公室。在快中午的时候,一件快递送到了公司,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外面被胶带缠了几圈,收件人是老板。
此时老板不在办公室,黑帝斯签下字代收后,就将小盒子丢到了老板的办公室门口。
结束午饭回到办公室,陈拙依然没有到。
黑帝斯拉着金乐天南地北聊了起来。就在没一会儿后,办公室门被推开,陈拙的脸出现在门外。
“今天怎么了啊?迟到这么久?”一见到陈拙进门,黑帝斯立即打起招呼。
“呵,家里出了点小事。”陈拙说着,一直在整理袖口。当他把笔记本放到桌上时,金乐注意到这位同事今天换了一台笔记本,一模一样的牌子甚至是型号,只是盖面上少了许多刮痕,以及还覆盖着崭新的保护膜没撕掉。
“是电脑坏了临时修了下?”显然黑帝斯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陈拙眉毛抬了抬,在那瞬间金乐看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在眨眼间又恢复正常。“是啊,今天早上出门前太倒霉了,把笔记本摔坏了。这不,只能和老板请假一上午去修了下,整个屏幕都坏了,完全换成新的了。”
“哎,那真有点倒霉。”
“唉,是啊。”
虽然金乐不擅长读出别人表情,但陈拙刚刚那一瞬面部变化,就算是她再迟钝也知道,那不是一个正常人会作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