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身躯的呼吸变得沉重，AI的一番话也同样道出了金乐的疑问。
“我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金乐盯着眼前的机器人，“但不是以你这种手段！”
听到这些话，机器人的触手松动了些，可语气依然不变：“你话说得这么正义凛然，实际上不还是我的共犯？在生命受威胁前你做了和我一样的选择。”
逃走的小生物的尖叫在走廊远处响起。不知怎么的，金乐心里迸发出一股决心，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错下去了。
“不一样！因为你他妈只是一个铁疙瘩**大萝卜！”金乐乱拼凑出几个骂人词汇冲机器人吼道。
“你说什……”
在机器人走神的一刻，金乐蹬着身子抽出自己的肢体，只要有一条肢体抽出，其他肢体就完全不再受对方压制，她一个翻滚，爬到了实验室的另一头。被线缆约束着的机器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金乐滚出了它的行动范围。
手臂粗的线缆延伸到金乐脚边，她挑起地上的一根线缆：“就是这个让你的意识进入船体的吧？”
AI沉默着没有回答，金乐猜测对方的情绪，会不会是在掩饰恐惧？在那个机器人身上她看不出半点表情和动作。
她又在这里站立了三四秒，神情复杂地看着线缆，最终还是放弃了动手。跑出实验室，她向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而去。在走廊一端，她撞见了正捏住波祖喉咙的一具工作机器人，金乐没有多想，直接冲过去撞倒了机器人，大声喊出：“放手！”
舰载AI没有回应，眼前的工作机器人也没有声音。眼看这只啮齿类生物已经嘴角渗出白沫，金乐用力砸向机器人的胸口。也许是材料的差异，工作机器人完全承受不住金乐的撞击，胸口的金属盖板瞬间瘪了进去。两下撬开变形的盖板，金乐拔掉了里面的连接线。工作机器人动作停止了。这个小生物被她救下来时，已经失去了意识。
金乐不懂应该怎么对老鼠进行急救，只能试探性的按了两下对方胸口。但这只啮齿生物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她抱起这只生物矮小的身躯，在舰船内飞奔起来。
一路上舰载AI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再发出过任何声音。直到金乐快跨出科研舰时，它的声音才最后一次响起：“你会后悔的。”
等金乐沿着桥廊奔入空港码头时，大厅中响起了警报声，隔着码头大厅的玻璃，金乐看到科研舰的引擎已经启动，正在离港。附近的工作人员乱作一团，有人跑到玻璃那儿观望，有人对着指挥台呼叫这艘船没有请求离港。
金乐趁乱抱着啮齿动物徒步离开码头，载她进来的那辆小货船被留在了舰船上。
离开码头没多远，金乐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抱着这个昏迷的小家伙去见他老板时，怀里的生物干呕两声，醒了。
金乐赶忙将这生物扶到地上，站稳后，这个啮齿动物的细长爪子捂着脖子，盯着金乐，他张开嘴试图发出第一个音时，咳嗽了好一会儿。
在尖细的咳嗽声平息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金乐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船上，你看见了什么？”
波祖伸出一根中指点了点，这是一种用于否定的手势：“什，什么都没看见。”
“你别装了，直接说，你看到了什么。”金乐一只手按在了波祖脑袋旁的墙上。
啮齿动物的耳朵转了下：“船，船员，都没有了。”
“不是我干的。”金乐试图作着无力的辩解，“是那艘船上的AI……我和它不是一伙的，我救你出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面对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她不知应该怎么让这生物保密。
“波，波祖见过的机器人很多。”这只啮齿生物仰着头与金乐对视，“但没，没见过你这种。”它的小爪子按到金乐的一条触肢上：“波，波祖会当全没看见。”
都说眼神会出卖一个人的想法，哺乳动物在对视时容易感到受威胁、或是主动进攻的信号。在这只啮齿动物黑亮的圆眼睛里，金乐猜不透情绪，但或许，对视说明他的话发自真心。
这只矮个子啮齿动物转过身子准备离开，却又回头看了金乐一眼：“伊戈登街道1132号。”报出这个地址后，飞也似地跑了。
西科瓦码头附近路面的坑坑洼洼，几条街外的娱乐场所喧闹的声音在这里也隐约可闻。望着头顶的人造日光，金乐心生一股难以名状的迷茫。
一边是流浪在陌生的外星城市中，另一边，金乐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街景，怔怔地望着自己熟悉的城市。
“嘎吱”一声，背后的房间门被人推开。
金乐转过头，只见黑帝斯站在门口。
“你都洗漱完好几小时了，还没睡？”这个女孩快步走过来，“是上午的事情吗？”
一边说着，一边在金乐身旁坐下：“要不我明天帮你找个心理咨询？”
“不，不是。”金乐忽然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她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还有另一个身体这种鬼话，对方只可能觉得金乐是彻底疯了，可现在她发呆的样子也实在是遮掩不住。
“是害怕死人而睡不着吗？”黑帝斯看着金乐，认真地说道，“害怕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睡。”
“不是……不，不要！”金乐慌忙拒绝，她可受不了和别人共享一张床。
“可你的精神状况挺让人担心的。”女孩叹了声气，“我不能放任不管。”说完这话，女孩走出门离开了房间。
金乐赶紧钻进被子里躺下，免得又被对方闯进来说什么。可她刚躺下，就看到黑帝斯搬着一张凳子回来。
“你要干什么？”金乐抓着被子紧张地看着女孩。
黑帝斯在床边放下凳子，一屁股坐上面：“看着你睡。”
这也太奇怪了！“我又不是病人，我不需要守夜啊！”金乐急着喊道。
“不行，你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必须得观察一阵子。”黑帝斯表情严肃，“这是的我工作。”
金乐扯起被子往脸上拉了拉，她忽然发现，这套被子的气味……是全新的，没有任何人睡过。
“我不需要睡觉。”黑帝斯悠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可以看着一整夜。”
这一夜，金乐过得极其难受，她只敢侧着一边睡，不敢转过身，怕睁眼就看见坐在那儿的和黑帝斯，而另一边明晃晃的人造日光也让金乐总觉得自己曝在阳光下，难以安睡。
凌晨的城市街道总是很安静，但也不乏有零星的行人，或是晚归，或是已经在上班路上，也有几个醉酒的声音在大街上摇晃，偶尔，还有富家子弟跑车奔驰而过的引擎轰鸣声。
王杨浩，一个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人，正呵欠连天地走在路上。大半个晚上的加班，令他倍感困乏，幸好能够申请中午上班，此刻他满脑子都想着回家好好睡一顿，全然没注意一只飞虫趴上了他的脖子。
若是仔细看，会发现这飞虫不是活物，而是只制作十分精密的微型机械虫。机械虫爬到了脖颈后脊椎的位置，头部的一根细针狠狠扎入皮下。
“唉哟！”王扬浩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疼，一巴掌摸上去，看到掌心躺着一只小虫的尸体，随手弹走粘在掌心的虫子，王扬浩嘟囔着：“四五月这天气……虫子都出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走出十多步后，这个年轻人停下了。双眼先是变得迷离，随后眼睛一点点眯起，眼神中变得充满戾气。他站在那儿，双唇开合，自言自语：
“金乐……金乐……黑帝斯……我饶不了你们。”
喃喃着他看向黑夜的天空：“黑帝斯……这个身份完全是假的，你到底是谁……？”
他的视线又在道路尽头聚焦起来：“王扬浩，这个人叫王扬浩吗。我记住了，现在我是王扬浩……不再是陈拙了。”
“王扬浩，王扬浩……”嘴中小声念叨着名字，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清晨一睁开眼睛，还在迷糊时，金乐就习惯性伸手摸向床头柜，可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她瞪大眼睛一骨碌爬起来，与黑帝斯四目相对。
金乐这才想起，她或许可能……不用上班了。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就这样坐在这儿看了自己一整夜？
“起来了？”这个女孩问道。
金乐摇摇头又躺了回去，想着再睡个回笼觉，但一躺下就觉得背后犹如针扎，想到有个人盯着自己看，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再次爬起床，直接向着卫生间走去。
从卫生间出来再次路过客厅，金乐注意到门口的鞋柜旁多了个箱子，箱子上绘着一个符号——向上弯的月牙，托着一个空心圆，下面是四个不对称的菱形。
金乐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她一个激灵，想起了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从库亚赫银行出来后，撞到的人类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抱的物品上也有与这一模一样的图案。
身后有只手拍上了肩膀，那奇怪的触感一碰就知道是黑帝斯。
“嘿，是我们委托方的东西到了。”黑帝斯说道，拍了拍金乐后背，示意她回房间去。
“等等？委托方？”在被推进房间前金乐发问道。
“就是委托方呀。”女孩脸上挂着笑，“你不会以为我们无缘无故做这些事吧？”说完，替金乐关上了房门。
靠在门后，金乐深吸一口气，她感觉自己找到了最近发生的一切的关键点——这个图案，或者说，黑帝斯口中的那个“委托方”。不管怎么说，这个图案一定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有关系。
她在西科瓦港口的目标也渐渐清晰起来，她要找到那个人类小女孩，问清楚她手上物件的事……或者……反向追溯也不是不可能。
金乐回到了遇到小女孩的道口，顺着小女孩跑过来的方向走去。站在晨日银行的门口，她想起来那几个问她小女孩去向的生物，那几个生物正是从前方一条较为宽阔的阶梯上下来的，金乐沿着这阶梯而上，视野开阔起来，在破败的银行街道上层，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同样是金融区，但更为繁华，路面的保养状况比起下层好得多，建筑也看起来更为整洁。
金乐一路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寻找了许久一无所谓，正当她准备回到下层时，忽然发现一栋建筑大门前的双面显示屏上，闪过了一个人类小姑娘的照片。褐色的皮肤和典型的南亚人长相，十有八九便是那个小女孩。
金乐刚走上前，屏幕上的小女孩照片就消失了，换成了公告通知。她转身拉住门口的保安，指着双面屏问道：“刚刚屏幕上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这个植物一样的安保人员起初见到金乐时，仿佛有些吃惊，缓慢地上上下下打量金乐多次，随后才回答：“她偷了我们公司的东西。”
金乐摸了摸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长得应该没什么异常：“她偷了什么？”
保安缩了下仿佛是叶片一样的肢体：“一个密封容器，客户打算寄存在我们这里的。”
仿佛抓到了重点，金乐连忙问：“客户是谁？”
沉默了会儿，保安答道：“帕瑞蒂娅。”
听到这名字，金乐才想起来，当时追赶小女孩的人也提到过这个词，勾月托着空心圆，底下四枚棱形的标志与这个名字脱不开干系，金乐相信这和地球也有关系。
可是得到港口大厅的服务台才能查阅资料。
在前往码头路上，金乐又遇到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她看见了那个小女孩。
因为AI之前给出的几条路线，金乐习惯于抄小道而非走大路，她就在一个巷口遇到了小女孩。
此时，这个人类小女孩正被一群外貌各异、体型高大的生物围着。
金乐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家欠哈德的信用什么时候还？”
哈德，又是哈德，那个塔斯库尔·哈德，拗口的名字。金乐觉得头痛起来，所有的事情要么不来，要么一次性扑到了她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