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在没有他证的情况下，面对指控的自我辩解软弱无力。金乐甚至完全不知道尼姆利人是什么。
蛛型机器人的几个摄像头都对准了金乐，像是在进行无声的扫描。趁着蛛型机器人扫描的间隙，玛科海向后一翻滚，身体收缩成一团往路边的排水口挤进去。微型机器人簇拥着快速爬向排水口却依然晚了一步。
金乐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软体动物无骨的身躯三下五除二挤入排水口，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他外面的那层半透明的“皮”在排水口外面。
金乐回过视线，她看着蛛型机器人，蛛型机器人的摄像头也对着她。
“我……”
“你不是尼姆利人。”蛛型机器人打断了金乐的话。
“他……”金乐指着排水口欲言又止。
“他被美尔乌索通缉，是在逃犯。”
“你们是……执法人员？”
“美尔乌索和勒巴联邦之间没有引渡条约。集团只能以任务形式委托给
塔斯库尔·哈德。”
街尾的两人这时才靠近了些，但也依旧和蛛型机器人保持了好一段距离。金乐这才意识到——他们和机器人是一伙的。
“我，我和这个美尔乌索人没关系！”金乐赶忙澄清。
“你和他在一起。”赶来的两个追踪者中的蜥蜴说，他的西科瓦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似乎是他特殊的喉部与口腔结构带来的。
“我……在列车上和他发生了点误会……”金乐挥舞着肢体想解释，她忽然发现那支假手枪还在手上，连忙一松手丢掉了枪，“听我说！这是个意外！”
蛛型机器人迈着它的八条腿走到排水口边上，挑起地上半透明仿佛皮囊的外套，密集的小蜘蛛沿着它的肢体爬上外套：“玛科海丢弃了他的防护服。”说到这处又放下这副半透明的外套，摄像头调向排水口的位置：“有机生命的构造无法让他们在西科瓦的下水道环境中支撑太久。”
“哈德的命令是要活着抓到他对吧……？”十多步开外的穿着厚重夹克的蜥蜴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美尔乌索方面希望看到玛科海完整的样子。”蛛型机器人仍然看着排水口，摄像头不断调整着焦距，“没有提到玛科海的生命体征状态。”
“他在这下面待不了多久。”蜥蜴的目光也放到了漆黑的排水口上，“我们通知其他人去排污口等着？”
“美尔乌索人死后尸体会很快分解。”蛛型机器人说，“如果他死在下水道，在排污口等不到任何东西。违约会严重影响塔斯库尔·哈德的信誉。”
蜥蜴和他的同伴对视一眼，声音像被卡着似的：“我……们……得去下水道里吗？”
看这三人沉浸于讨论美尔乌索人的去向，金乐已经一点点挪着脚步准备逃开，当她终于感觉自己挪出一步半距离，见时机差不多打算转身拔腿跨出一大步，却猛地发现一条腿抬不起来。她低头一看，作为腿的一条触肢被微型机器人层层裹住，牢牢钉在地上。
“我我和这件事没关系！”
看着机器人的摄像头已经转向她，金乐下意识的将一只手挡在身前。
“按住它。带它去见哈德。”蛛型机器人说。
可那两个生物却畏手畏脚的站在十来步开外仍不敢上前，为首的蜥蜴摊开空空如也的爪子，口音浓厚：“空手上去按住它？我们只有两只手啊，刚刚在列车上三个人都按不住那个美尔乌索人！滑得和麦尤的水蛇一样！”
说着还摸了摸缺了几页鳞片的脖子，心有余悸：“被抽打一下真的疼……”
“等一下！别动手，我可以跟你们走！”金乐也怕再起冲突，“我也有事想和哈德谈谈……”
“和哈德谈谈？是玛科海让你这么做的吗？想和哈德谈价码？”蜥蜴没好气地问道。
“三年前签署人工智能禁止法案后，美尔乌索就不生产使用机器人了，玛科海是它主人的可能性极低。”蛛型机器人看了眼蜥蜴。
“但玛科海是个逃亡者……”蜥蜴嘟囔着，“反正犯一条法律也是犯，两条也没什么区别。从仓库里倒腾出个机器人也不难。”
“我和他没关系！”金乐都不知道自己重复这句话几遍了，“我在列车上撞见他的，他一见面就攻击我，以为我是美尔乌索派来抓他的。本来我把他制服了，可两句话下来发现只是误会便放了他。谁想到一下车就遇上你们……”
“你制服他用了多久？”蛛型机器人仍然盯着金乐。
蜥蜴也捂着脖子露出惊讶的神色，长吻不注意间微微张开。
“就……一小会儿？”金乐也不记得多久，“十来秒。”
蜥蜴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它转头小声对同伴说：“怪不得听说市面上美尔乌索的机器人抢手，哈德老大都买不到。”
“你的主人是谁？”蛛型机器人又问。
这问题一下戳中了金乐的难点，她才想起这具躯体特殊的身份。可她也听到了蜥蜴的悄悄话，决定试一次险：“我不能暴露主人的身份，他让我去见哈德。”以蜥蜴的那两句话推断，她完全可以伪装自己是某个更加有权势的人物的手下。
但愿这个计划能够成功。
密集的小蜘蛛从金乐的腿上撤下，可还有一小部分仍然抱着她的腿。“我会盯着你的。”蛛型机器人说道。
跟随蛛型机器人与另外两个生物步入一条位于西科瓦下层的道路，与西科瓦的其他街道不同，这条街不分层——它只有一层，如一道贯穿西科瓦空港城市的裂谷，道路两旁是林立高耸的楼房，穹顶的人造光源只剩下细细的一线天，几条零散的细天桥挂在高处连接着几栋楼。幽暗的地面上，没有及时清理的污水聚集在低洼处，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在缝隙处跑动打闹，俨然已将自己当作这儿的主人。街道上很难遇见一个人，偶有的路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色来去匆匆，见到蛛型机器人就忙避让得远远的，不知是畏惧与它的外形，还是畏惧它的身份。
金乐注意到了街上的门牌：伊戈登街。就是小老鼠给出的街道。
蛛型机器人在1395号停下步子，示意金乐进去。
这栋楼外没有任何守卫，可进去后，金乐却看到大厅里站着两三个全副武装的守卫，厅里是一排被焊在地上的简陋金属凳，坐着几个外形各异的生物，见到几人进来，目光都齐刷刷移到了金乐身上。
蛛型机器人带着金乐进入一部电梯时，坐在座位上的一个生物突然跳了起来：“那个罗涅尔人后面应该是我！”
“闭嘴！”旁边的守卫吼了一句，座位上的生物一缩脖子，不再敢说话。
电梯上的数字跳到28层时停下，在另一侧方向的门打开了。
蛛型机器人领着金乐穿过几条长廊后，带她进入了一间房间内。
房间的墙上嵌着一张屏幕，还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副椅子，没有一点哈德的影子。金乐疑惑地看着蛛型机器人，这机器人已经转身关上了门。
原本漆黑的屏幕忽然弹出画面，是一条……蠕虫的影像。这条表皮白里透青的蠕虫下半身都泡在透明的水缸中，在它光滑的表皮上，嵌着密密麻麻的金属点阵，从几枚点阵中延伸出线缆，连接到屏幕外面摄像头范围之外的地方。
“尊敬的哈德先生，这就是我路上发给您的讯息里的机器人。”蛛型机器人指着金乐说，虽然用上了许多敬词，但听起来仍有些僵硬的别扭。
屏幕中的蠕虫就是塔斯库尔·哈德？金乐简直难以将这样一条和船蛆差不多的生物与人们又惧又怕的地头蛇联系到一起。
“杰提密斯跟我说过之前发生的事了。”
语调有些怪异但仍然在理解范围内的西科瓦语从屏幕旁的扬声器里传出，这些声音似乎不是生物发出的，更像是电子合成音。“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了吧？”
“抱歉，我的主人不想透露身份。”金乐硬着头皮扯谎。
“哦？”扬声器另一头的声音带着些许新奇的情绪，画面中的蠕虫往前探了探身子，“那你的主人为何派你来见我？”
机会就在眼前，虽然风险很大，但金乐决定直入主题：“听说你有一艘进军事封锁区的船。”
听闻金乐的这句话，蠕虫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你主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要登上那艘船。”金乐没选择回答问题，而是提出要求，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暗中捏了把汗，希望对方千万别深究找出破绽。
蠕虫沉默着，寂静让金乐另一边的人类身体紧张得汗毛张开。
却没想到是身边的蛛型机器人打破了安静：“尊敬的哈德先生，我路上一直在扫描它外壳上的符号……和连网的资料库对比，与古塞尼文很接近。”
蛛型机器人说完，蠕虫弯曲起身子，似乎陷入了思考，许久，扬声器里才传出声音：“但是塞尼人不会制造机器人……”
“是的，尊敬的哈德先生。”蛛型机器人谦卑地用着敬词，“但对比结果95%可能性无误。”
古塞尼文？果然这具身体上的符号并不只是单纯的图形，它们是文字。金乐低头看向触肢上层叠的图案，自己身份的来源有了新线索。
“你的主人是个塞尼人？”扬声器里的合成声音传出。
塞尼人？古塞尼文？金乐肯定这两者之间有关系，既然对方问起她就也不含糊了，直接答道：“是的。”管他是不是呢，先抱上大腿再说，“但不能暴露具体身份。”
蠕虫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拉长身体探向摄像头：“你就是那些塞尼人在上次的讯息里提到的刺客？他们派来的自己的刺客？”
啊这？刺客是什么鬼东西？！金乐当场愣住，她一时头硬瞎承认，好像卷进了了不得的事情里？事到如今也抽不出身了，金乐只得继续硬着头皮回答：“对，就是我！”
这真是太狗屎，太离谱了，金乐在另一边黑帝斯的家中，忍不住拍着窗框压低声音喊道：“可恶啊！”
“但你的主人在最后一次讯息中给的日期，是三天后才到，前往索拉星系的船只是四天后出发……”扬声器里的语气也发生了转变，没有之前那么横气了。
计划“临时改了。”金乐说，“明天就出发。”她生怕夜长梦多，在与舰载AI的几日沟通里，她得知河系内的通讯依旧受到距离限制，每跨越1000光年大约就需要2个小时左右，她只希望那些“塞尼人”离西科瓦星系够远。
“啊，这？”蠕虫忽然纠结起来，身体扭动着，“这么急？可是离港许可还没办下来。”
“你是塔斯库尔·哈德。”金乐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些，“如果这种事情都处理不了，我们只能找别人了。”
“我会想办法的……”扬声器内的电子音带着疲惫。
西科瓦一日的时间分为三个时段，地球上的金乐点开手机里的计算器按起来，得出距离西科瓦的“明天”还有10个小时。而地球这边已经是黄昏，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
“明天1时段2时之前搞定离港许可。”金乐对着屏幕里的哈德补充道，“2时出发。”
西科瓦1时段2时相当于地球的7小时多一点，也就是——地球上明天的8点多。
幸亏有计算器帮助，金乐揉了揉额头，不然一时半会儿她都算不清这些时间制度转换。
“行，行。”塔斯库尔·哈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连忙答应着金乐。
“我现在就去码头等着。到时候直接登船。”金乐说。
离开塔斯库尔·哈德的大楼后，金乐连忙往码头赶去，只希望对方不会发现任何异常……她那张有问题的信用账户似乎到现在还没被对方发现，但那估计也是迟早的事情，她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